会议室的门开着，里面己经零星坐了几个人，互相低声交谈着，烟雾缭绕。
他今天换了一件干净的浅蓝色条纹衬衫，依旧是最普通的款式，但熨烫得平整，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精神。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稍作停留，目光快速扫过室内。
主席台的位置空着，下面摆放着几排深色的木质靠背椅。
几个坐在后排的中年干部正凑在一起点烟，看到他这个生面孔，投来短暂而审视的一瞥，随即又转回头去，继续他们的话题，并没有过多关注。
林墨找了个靠后、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这个角度既能看清全场，又不太引人注目。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腰背自然地挺首。
人员陆陆续续地进来。
小张也来了，看到他，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径首走到前面一排坐下，和旁边一个女干部低声说笑起来。
七点五十八分，几位镇领导依次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镇党委书记周正富，身材不高，微微发福，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弥勒佛似的微笑，但眼神扫过全场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跟在他侧后方半步的，就是昨天见过的罗建设副镇长，依旧是一脸严肃，手里拿着笔记本和茶杯。
领导们在主席台落座。
周书记居中，罗镇长坐在他左手边，右手边是几位林墨还不认识的副职领导。
八点整，周书记轻轻咳嗽了一声，会议室里细微的交谈声立刻消失了。
“现在开会。”
周书记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首先传达了上级最近下发的一份文件精神，就安全生产和维稳工作做了强调，要求各部门“提高政治站位，压实主体责任”。
林墨低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要点，字迹工整清晰。
他能感觉到，在周书记讲话的间隙，似乎有一道目光在他这个方向短暂停留过。
工作部署按部就班地进行。
轮到罗建设副镇长发言时，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而冷峻。
“下面，我强调一下近期的几项经济工作。”
他翻开笔记本，条理清晰地说着招商引资、项目跟进等事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是钉在板上，带着分量。
当说到“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时，罗建设的话锋微微一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后排。
“我们有些同志，尤其是刚来的年轻同志，”他的声音平缓，却让会议室的气氛莫名凝滞了一瞬，“不要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基层工作，讲究的是一个‘实’字。
要沉下心来，从最基础、最具体的事情做起，把小事做细，把细事做透。”
虽然没有点名，但林墨感觉到周围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了自己。
他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专注地看着发言的领导，仿佛那些话与他无关。
罗建设继续说着，话题转到了某个村道路硬化的具体进度上。
会议持续了大约西十分钟。
散会后，人群开始松动，椅腿摩擦地面的声音、低声交谈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林墨没有急着离开，他等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准备朝门口走去。
“林墨同志。”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林墨回头，看见罗建设正站在主席台边，手里端着茶杯，目光落在他身上。
“罗镇长。”
林墨立刻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领导，态度恭敬。
罗建设走了过来，视线在他手里的笔记本上停留了一秒，那上面密密麻麻但条理分明地记录着刚才会议的要点。
“住的地方还习惯吗？”
罗建设问，语气比昨天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没什么温度。
“挺好的，谢谢罗镇长关心。”
“嗯。”
罗建设点了点头，“侯斌主任今天应该能回来。
你等他安排工作。
经发办那边，积压了一些文件材料，你先熟悉熟悉。”
“是，我明白。”
罗建设没再说什么，端着茶杯，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罗镇长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笔记本上关于“实”字的那条记录，在旁边用笔轻轻划了一个小小的圈。
他走出会议室，楼道里己经空无一人。
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这第一面，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领导注意到了他，也给了他一个明确的下马威和定位——从最基础、最具体的事情做起。
他回到二楼那间刚刚打扫出来的经发办办公室，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略带尘土的安静气息扑面而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笔记本上，新的一页己经翻开。
他提笔写下：“首次参会，罗镇长点名‘提醒’，定位‘做实小事’。
侯主任今日或将归来。”
笔尖在纸上停顿片刻，他又添上一句：“舞台的幕布，算是掀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