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那张边缘都被揉烂的出狱证明,粗糙的纸边硌得指尖生疼。
口袋里揣着的二十块钱,是狱警临走前不耐烦甩给我的“路费”,我把钞票摊开又叠好,数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这薄薄的一沓确实是二十块,没有缺角也没有多余,这才重新塞回口袋,沿着马路牙子,一步一步往巷口挪。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踝,带来一股若有似无的牛油香气,瞬间勾得我空了三天的胃一阵剧烈痉挛。
我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巷尾“老张牛肉面”的灯箱还亮着暖黄色的光,后厨的排气扇“嗡嗡”转着,蒸汽混着葱花、辣椒和牛肉的浓香,一股脑往我鼻子里钻,那味道太勾人,让我几乎是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我在店门口来来***走了三趟,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又缩短。
胃里的空响一声比一声急切,可口袋里的二十块像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冒汗。
最后还是饥饿战胜了窘迫,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门帘,“吱呀”一声,打破了店里的安静。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埋头用抹布擦着油腻的桌面。
听见动静,他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后厨烟火气的沙哑:“吃啥?”
“牛肉面……小碗的。”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手指不自觉地在裤缝上蹭了蹭,心里飞快盘算着——小碗牛肉面十五块,吃完还能剩下五块,够坐公交去临时安置点了。
他终于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抬起头看我。
那目光在我洗得发白、袖口都磨起球的旧外套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过我寸短、发茬里还沾着看守所肥皂味的头发,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拉开后厨的布帘,“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他端着个海碗走了出来。
我盯着那碗面,彻底愣住了——碗里的牛肉堆得像座小山,红油辣汤几乎漫到了碗沿,翠绿的香菜和雪白的葱花撒得密密麻麻,面条根根分明,在汤里泛着诱人的光泽。
这哪里是“小碗”,分明是店里标价三十块的豪华款!
“老板,我要的是小碗……”我慌忙站起身,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他把碗往我面前一放,围裙带子往肩上一搭,语气硬邦邦的,却没什么恶意:“吃你的。
今天店里搞活动,算我请你。”
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喉咙涌到眼眶,我低下头,把脸埋在碗沿的热气里,筷子***面堆里,却半天没敢动。
首到他收拾完邻桌的空碗,拖过一把缺了个角的塑料凳子,在我对面坐下,我才猛地抬起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啪”声。
“这哪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首视他的眼睛,“我跟你讲个事,就当还你这碗面钱。”
他挑了挑眉,没拒绝,只是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臂,摆出了听故事的姿态。
我捏紧了大腿的皮肉,让疼痛驱散那些涌上心头的怯懦,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砸在空气里:“很多人都不信这世上有牛鬼蛇神,觉得那都是封建迷信。
但今天,我要用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把这些‘不信’彻底打破——我林深不是因为偷抢摸爬进去的,我是因为看见了‘脏东西’,才被当成疯子送进去的。”
他擦桌子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那双原本带着市井气的眼睛里,此刻没了刚才的漠然,反而多了一丝我完全看不懂的凝重,像在掂量我说的每一个字有几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