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对着铜镜绾发,指尖触到发间的银簪时,忽然想起前世苏柔就是借着帮她梳头的由头,拔下这支簪子划伤自己,反咬她一句“嫡姐容不下庶妹”。
“小姐,发簪歪了。”
春桃见她走神,伸手想帮忙,却被苏晚轻轻避开。
“我自己来就好。”
苏晚对着镜面调整发簪,语气平淡,“往后我梳妆,不必劳烦旁人伸手。”
春桃虽觉小姐今日格外谨慎,却也乖乖应了声“是”。
刚收拾妥当,院外便传来先生的脚步声。
来的是年近六旬的周先生,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礼记》,面色严肃得像块寒玉——正是前世让苏晚最头疼的那位古板先生。
“苏大小姐,昨日因病旷了课,今日需得将《曲礼》篇补回来。”
周先生在桌案前坐定,将书卷摊开,目光扫过苏晚,却在触及她眼底的沉静时微微一顿。
往日里这位大小姐上课,不是托腮走神,便是偷偷在书页上画小人,今日却坐得端正,眼底不见半分不耐,倒像是真的想听进去。
苏晚执起毛笔,在宣纸上落下工整的字迹,轻声应道:“先生放心,昨日落下的功课,晚晚定当补上。”
周先生点点头,开始逐句讲解。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带起案头的墨香与院中的花香,竟是难得的清净。
苏晚听得认真,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及时发问,言辞间条理清晰,甚至能举一反三,听得周先生频频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
这般专注的模样,落在门外偷听的苏柔眼里,却让她心头发沉。
她本想着,苏晚病刚好,定是没精神上课,说不定又会像往常一样顶撞先生,她正好进去“劝和”,在先生面前落个懂事的名声。
可眼下看来,苏晚不仅没走神,反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连周先生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正思忖着,屋内忽然传来周先生的声音:“《曲礼》有云,‘礼闻来学,不闻往教’,大小姐今日能静心向学,实属难得。
只是这‘礼’字,不仅是读书人的规矩,更是为人处世的分寸,大小姐以为,姐妹之间的‘礼’,该是什么样的?”
苏晚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周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晚晚以为,姐妹间的礼,该是‘真心换真心’。
不欺瞒,不暗算,不借着‘姐妹’的名头,行掠夺之事;更不该看着对方坠入深渊,却还笑着递上一把推人的刀。”
这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恰好传到门外的苏柔耳中。
她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帕,指节泛白——苏晚这话,分明是在说她!
屋内的周先生也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位大小姐会说出这般尖锐的话。
他看着苏晚眼底的清明,忽然明白了什么,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大小姐说得极是。
‘礼’的根本,是‘诚’,若是没了诚心,再周全的规矩,也只是虚有其表的假面罢了。”
苏晚垂下眼眸,在宣纸上写下“诚”字,墨色浓黑,力透纸背。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大小姐,二小姐,镇北侯府派人送帖子来了!”
苏晚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指尖泛白。
来了。
前世就是这张帖子,母亲见她病着,便让苏柔替她去赴镇北侯府的赏花宴,也是在那场宴上,苏柔故意在顾昀面前“露才”,博得了他的青睐,为后来顶替她的婚约埋下了伏笔。
苏柔听到“镇北侯府”西个字,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迎出去:“快把帖子给我,我先替姐姐看看!”
苏晚抬眸,看着苏柔急切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世,赏花宴的帖子,她亲自接;顾昀这个人,她亲自断;属于她的一切,她也会亲手夺回来。
她放下毛笔,起身向外走去,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妹妹别急,父亲母亲还没发话,这帖子,该由我这个嫡女来接。”
阳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终于挣脱了过往的桎梏,一步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