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细胞转移到淋巴，建议做好临终关怀准备。
"刀尖在胶带上打了个滑，将他左手食指拉出道血口。
他盯着渗出的血珠在白色大理石台面聚成一小滩，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打碎的青瓷花瓶——也是这样的殷红色，混着父亲砸过来的烟灰缸碎片，将那句"我喜欢男生"的坦白彻底掩埋。
门铃在此时响起。
"顾先生看起来不像会放合作方鸽子的人。
"沈星晚站在玄关处，黑色羊绒大衣裹着寒风，发梢沾着未化的雪粒。
她目光扫过他渗血的手指和满地狼藉的搬家纸箱，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还是说您打算用凶案现场当婚礼布景？
"顾言将手背到身后，踢开挡路的泡沫箱："沈律师的离婚官司打多了，看谁都像潜在杀人犯？
""不，只是职业习惯。
"她踩着十厘米细高跟跨过满地狼藉，漆皮靴尖精准避开散落的抗抑郁药瓶，"毕竟三个月后，我们也要签财产分割协议。
"两份文件被拍在尚未拆封的餐桌上。
甲方乙方条款列得泾渭分明，仿佛他们真是什么商业联姻的合伙人。
顾言用受伤的手指摩挲着协议第三条——"双方需保持柏拉图式关系"，突然笑出声："你选形婚对象的标准是性取向绝对相斥？
""这是最优解。
"沈星晚摘下皮手套，露出无名指上陈旧的戒痕，"和首男合作要应付意外心动，和女同合作要处理性别焦虑，而您..."她终于正视他的眼睛，"一个深柜男同，既不会对我产生欲望，又擅长扮演完美丈夫。
"餐厅顶灯突然爆闪两下，将她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顾言想起上周在病房见到的母亲，癌细胞啃食的身体薄如纸片，却死死攥着他P图的情侣合照："小言，带女朋友来婚礼现场吧？
"他旋开钢笔帽："再加一条补充条款。
"沈星晚挑眉看他潦草书写：禁止在任何场合提及性取向。
"成交。
"她签字的速度像在签署***令，"顺便提醒，你母亲派来的眼线正在楼下蹲守。
"她突然倾身扯松他的领带，薄荷香水混着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从现在起，叫我星晚。
"顾言还未来得及后退，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声。
"儿子！
物业说你在搬家..."顾母裹着厚围巾闯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沈星晚的手正抚在他后颈，指尖擦过敏捷的旧疤——那是父亲用皮带抽出的伤痕。
他条件反射要躲，却被她更用力地按向自己。
她唇瓣擦过他耳际，温热气息呵在协议补充条款上："笑啊，未婚夫。
"顾言望着母亲骤然亮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戏码远比想象中危险。
"阿姨尝尝这个，我烤的榛果曲奇。
"沈星晚将焦黑饼干推过去时，餐桌下狠狠碾过顾言的脚背。
顾言疼得倒抽冷气，面上却笑着给母亲添茶："星晚特意报了烘焙课，说要做婚礼喜饼。
""好，真好..."母亲眼眶发红，哆嗦着咬下饼干。
顾言看见她吞咽时颈部凸起的肿瘤，喉间泛起熟悉的苦涩。
三年前父亲葬礼上，母亲也是这么攥着他的手说："妈妈只剩你了。
"沈星晚突然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阿言，带阿姨看看婚戒设计稿？
"他怔怔看向茶几上的文件夹，那是他今早刚从工作室取回的方案——原本为某同性恋酒吧设计的彩虹穹顶，此刻封面被沈星晚贴上"婚戒设计初稿"的标签。
"用莫比乌斯环做指环？
"母亲抚摸着设计图上无限循环的银环，"有什么寓意吗？
"沈星晚的指甲掐进他掌心："象征永恒的爱。
"顾言胃部翻涌。
当年父亲发现他的日记后，就是用这样的银戒砸破他额头："变态也配说爱？
""我去切水果。
"他仓皇起身，却撞翻沈星晚的铂金包。
药盒与粉色信封同时滚落，抗抑郁药的标签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沈星晚先一步踩住信封，眼神冷得像结冰的湖："顾先生连女士隐私都要窥探？
""小言从小毛手毛脚的。
"母亲笑着打圆场，"星晚多包容他。
"包容？
顾言在厨房攥紧西柚，汁水混着血渍从指缝滴落。
就像包容父亲酗酒，包容母亲用***逼他相亲，包容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像颗被蛀空的牙，表面光鲜内里溃烂？
"需要创可贴吗？
"沈星晚幽灵般出现在身后。
他这才发现伤口又裂开了，血珠正顺着料理台纹路爬向她未拆封的蛋糕模具。
她突然抓住他手腕，酒精棉重重擦过伤口："协议第八条，合作期间双方需维持身心健康。
"她包扎的动作近乎粗暴，声音却轻得像叹息，"别让你的血弄脏我的战场。
"餐厅传来母亲剧烈的咳嗽声。
两人同时冲向声源，只见老人伏在婚戒设计稿上抽搐，指缝间漏出暗红血渍。
沈星晚比顾言更快扶住病人，染血的信封从她口袋滑落，露出半截烫金请柬——正是她前任的婚礼邀请函。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时，顾言捡起请柬。
背面有行小字："你以为躲在柜子里就能获得幸福？
"他突然很想大笑。
原来他们都在深渊里仰头等一束光，却连彼此的温度都怕灼伤。
"患者家属！
"顾言从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惊醒，发现沈星晚正将他的头从自己肩上挪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攥着她衣袖睡了三小时，布料上还沾着母亲咳出的血。
"第二次化疗时，我也这么等过。
"她突然开口，指腹无意识摩挲无名指戒痕，"等来的是她跪着求我别毁她正常人生。
"顾言想起设计图上那个扭曲的莫比乌斯环。
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爱，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护士递来病危通知书时，沈星晚突然按住他发颤的手："顾先生，协议补充条款再加一条吧。
"急救灯在她眼里投下跳动的红点，像冬夜里将熄未熄的炭火。
"禁止在入戏太深时牵我的手。
"监测仪尖锐的警报声吞没了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