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个普通人吧
刚把箱子往玄关角落一放，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厉母的声音，不高不低，听着没什么温度。
“回来了。”
苏念转过头，看见厉母坐在沙发正中间，面前摆着套茶具，手里捏着个青瓷茶杯，眼神往她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回杯子上。
“嗯，阿姨。”
苏念应了一声，弯腰把行李箱的拉杆收起来。
箱子是她上大学时买的，用了两年，轮子有点卡，刚才一路拖过来，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在这安静的大房子里显得特别突兀。
她顺手把额前被汗打湿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一点泛红的脸颊。
厉母“嗯”了一声，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吧，跟你说点事。”
苏念走过去坐下，沙发是真皮的，夏天坐上去有点凉，她下意识地把后背挺首了些。
客厅里特别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里发慌。
她知道厉母要说什么，这阵子厉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话里话外总绕着“女孩子家年纪不小了该找个归宿了”这些话，傻子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果然，厉母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你张阿姨，就是以前常来咱们家打麻将的那个张阿姨，你还记得吧？”
苏念点点头：“记得。”
“她有个侄子，叫周明宇，”厉母接着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跟你同岁，在设计院上班，搞建筑设计的。
你不是学美术的吗？
跟他那行多少能搭上点边，以后过日子，有共同话题。”
苏念低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手心里有点汗，她把手指蜷了蜷。
“那孩子我见过照片，长得挺周正，性格也稳重，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
厉母顿了顿，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家里条件嘛，跟咱们厉家肯定比不了，但也是正经人家，父母都是老师，有退休金，没什么负担。
你要是嫁过去，肯定饿不着，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苏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麻木。
她在厉家长大，老太爷在的时候，还能把她当亲孙女疼疼，老太爷一走，她就成了多余的人。
人家或许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觉得她占着厉家的地方，吃着厉家的饭，现在急着把她推出去，一点都不奇怪。
也好。
她想。
嫁个普通人，离开这个金碧辉煌却冷冰冰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也许真的能踏实点。
至少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躲着厉承泽，不用再……“阿姨觉得合适，那就见见吧。”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
厉母好像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点满意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那就定在这周日下午三点，在静心茶馆，环境好，适合聊天。
到时候让张妈陪你去，她认识人。”
“嗯。”
苏念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挺沉的，一下下踩在楼梯上。
苏念下意识地抬头往楼梯口看。
这一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厉承泽从楼梯上走下来，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额角往下滴，流过线条分明的下巴，滴在胸口。
他身上就松松垮垮地裹了一条黑色的浴巾，往下一点能看到结实的腰腹线条，再往下……苏念赶紧低下头，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怎么回来了？
苏念脑子里一片乱。
昨天晚上，她还刷到厉承泽的助理发的朋友圈，照片里是邻市的会议中心，配文说“厉总辛苦，明天继续奋战”。
她记得很清楚，厉承泽临走前跟她说，这次出差要下周才能回来。
厉承泽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她，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在苏念身上停了半秒，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这会儿没什么表情，像结了层冰。
苏念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烫得人浑身不自在。
“承泽？
你怎么回来了？”
厉母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刚才对苏念的那种平淡消失得干干净净，带着点惊喜，还有点小心翼翼。
“不是说要下周才完事吗？”
厉承泽没看他妈妈，视线又落回苏念低着头的头顶，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声音有点哑，像是刚睡醒：“事提前办完了，就回来了。”
“那肯定累坏了，坐了一天飞机吧？”
厉母快步走过去，“厨房炖了你爱喝的燕窝，我让张妈给你端过来，趁热喝点垫垫肚子。”
说着就扬声喊，“张妈！
张妈！
把炖好的燕窝端过来！”
“不用，放楼下就行。”
厉承泽侧身躲开他妈妈的手，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自己胳膊上，目光又淡淡地扫过苏念。
苏念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耳朵也烧得厉害。
她坐着不是，站着也不是，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还是赶紧走吧。
她心里想着，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低着头，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了句：“哥哥回来了。”
这声“哥哥”喊得特别生分，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在没人的时候，厉承泽从来不让她这么叫，他会捏着她的下巴，把她往怀里带，用气声在她耳边说：“叫我什么？
忘了？”
可现在，在厉母面前，在这个光天化日的客厅里，他们只能是“哥哥”和“妹妹”。
厉承泽听到这声“哥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话，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特别轻，不注意都听不见。
苏念觉得再待下去一秒都难熬，她抓起放在沙发边的帆布包，低声说：“阿姨，哥哥，我先上楼收拾东西了。”
“去吧去吧。”
厉母挥挥手，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根本没看她，“行李箱让佣人拿上去就行，不用自己搬。”
“没事，不沉。”
苏念说着，快步走到墙角，拉起自己的行李箱，低着头往楼梯走。
经过厉承泽身边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他常用的那款沐浴露，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点水汽。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楼梯。
走到二楼拐角，她听见楼下厉母跟厉承泽说：“……之前跟你提过的事，苏念答应了，周日去见那个周明宇。
我看这孩子挺懂事，应该能成。
那小伙子确实不错，配她正好……”后面的话，苏念没听清，她拖着箱子快步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后“砰”地一声关上，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砰砰砰地撞着胸口。
他看到她了。
他肯定听到厉母说相亲的事了。
苏念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
他会生气吗？
应该不会吧。
她苦笑了一下。
厉承泽从来没把她当回事，以前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被她撞见了，也只是淡淡地说“逢场作戏”。
而且最近也听说现在他马上就要和林家小姐订婚了，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比厉家还有钱有势。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她去跟谁相亲。
说不定，他还觉得高兴呢。
觉得她终于要从厉家嫁出去了，再也不会碍他的眼了。
苏念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膝盖里。
楼下，厉承泽端着厉母递过来的茶杯，手指捏着温热的杯壁，指节有点发白。
他听见苏念说“哥哥回来了”，那声音客气得像在对一个陌生人。
他还听见他妈说，她要去见那个姓周的。
厉承泽喝了一口茶，没什么味道，反而有点涩。
他提前结束会议，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坐最早一班飞机赶回来，其实就是想……想看看她。
这阵子在外面，总想起她上次画坏了画，气鼓鼓地坐在画室里的样子。
结果回来就听见这个。
他放下茶杯，杯底碰到茶几，发出“咚”的一声。
“燕窝不用了，”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我累了，先上楼休息。”
厉母愣了一下：“不多坐会儿？
刚回来就休息？”
厉承泽没回头，迈开长腿往楼梯走，声音闷闷的：“嗯。”
走到二楼楼梯口，他下意识地往苏念的房间看了一眼，门紧闭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皱了皱眉，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钟在滴答作响。
厉承泽把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
楼下的花园里，张妈正蹲在那里给花浇水，阳光照在她身上，挺平和的样子。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苏念的聊天框，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三天前，说“忙，勿念”。
她没回。
厉承泽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打，又锁了屏。
他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稍微冷静了点。
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想。
苏念本来就不属于他。
她是老太爷故人的孙女，在厉家长大，早晚是要嫁人的。
嫁个普通人，过安稳日子，确实比跟着他好。
他马上就要订婚了，和林若曦。
这是家族早就定好的事，对厉家有好处。
厉承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可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怎么都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