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锁龙山的蛇
奶奶躺在床上,呼吸像破风箱似的,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痛苦的***。
阿禾把最后一点草药渣倒在灶膛里,火光映着她蜡黄的小脸,下巴尖得能戳人。
药罐里空荡荡的,连最后一点药味都散了,可奶奶的咳嗽一点没轻。
“阿禾……别去……”奶奶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角,声音气若游丝,“那山里……有大蛇……会吃人的……”阿禾掰开奶奶的手,用布巾擦了擦她嘴角的痰迹,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奶,村里的老郎中说了,只有锁龙山深处的‘血灵芝’能治您的喘病。
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她知道奶奶说的是真的。
锁龙山的传说,是清溪村人从小听到大的禁忌。
老人们说,山深处有个“锁龙潭”,潭里住着一条青鳞大蛇,长着灯笼大的眼睛,吐着分叉的信子,百年前还吃过进山的采药人,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可现在,除了那传说中的血灵芝,她再没别的办法了。
爹娘走得早,是奶奶一手把她拉扯大。
如今奶奶快不行了,她这条野草似的命,换奶奶多活几年,值当。
天刚蒙蒙亮,阿禾揣了两个硬邦邦的麦饼,背上补丁摞补丁的竹篓,拿着爹留下的柴刀,往锁龙山的方向走。
山脚下的晨雾还没散,湿漉漉地沾在裤脚上,带着露水的寒气。
越往深处走,树木越密,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挡在外面,只能漏下几点碎金似的光斑。
鸟叫声渐渐稀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背后悄悄跟着。
阿禾握紧柴刀,手心全是汗,嘴里默念着奶奶教的口诀:“山精鬼怪,莫挡我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到处是盘根错节的老藤,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
阿禾根据老郎中画的草图,找到一处背阴的石壁,据说血灵芝就长在这种潮湿的石缝里。
她放下竹篓,刚要伸手去扒开石壁上的藤蔓,脚下忽然一软,像是踩空了什么。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她往下拽,她惊呼一声,柴刀脱手而出,整个人摔进了一个冰凉的漩涡里。
天旋地转间,阿禾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景象从模糊的树影变成了一片幽蓝的光,耳边传来“嘶嘶”的轻响,像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奶奶……”她晕过去前,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阿禾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凉的石床上,身下铺着一层柔软的干草,身上的破衣服被人换过了,是一件质地奇特的青色长衫,带着淡淡的、像雨后青苔的味道。
西周是高耸的溶洞,洞顶垂下形状古怪的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溶洞深处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凉意,吓得阿禾猛地坐起来,后背紧紧贴住石壁。
她循声望去,只见溶洞最深处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光滑的黑石上,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几乎拖到地上。
他穿着和阿禾身上同款的青色长袍,袖口绣着银线暗纹,勾勒出挺拔却单薄的肩背。
单看背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可阿禾却莫名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溶洞的寒气更甚。
“你……你是谁?”
阿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在身后摸索,想找个能防身的东西,却只摸到一把光滑的石子。
那人没回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锁龙山,玄鳞。”
玄鳞?
阿禾的心猛地一沉。
村里的老人说过,锁龙山的大蛇,就叫“玄鳞”。
她下意识地往石床里面缩了缩,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转过身来,露出蛇的脑袋。
“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是来采药的,我奶奶病了,我要找血灵芝……”阿禾语无伦次地解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来了……”玄鳞终于缓缓转过身。
阿禾屏住了呼吸。
他长得极好看,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好看。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偏偏那双眸子是极浅的银色,像淬了冰的琉璃,看人时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他的皮肤很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唇色很淡,紧抿着的时候,下颌线绷得像一把刀。
可他分明是人形,没有鳞片,没有信子,除了那双银眸太过特别,和山下的年轻男子没什么两样。
阿禾愣住了,一时忘了害怕。
玄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准确地停在她的脚踝处。
那里原本被荆棘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此刻却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从未受过伤。
“擅闯禁地者,按规矩,当断其足。”
玄鳞的声音依旧清冷,视线从她的脚踝移开,落在溶洞中央的水潭里,“念你是女子,且有伤病,暂留三日。”
“三日后呢?”
阿禾追问,心里咯噔一下。
玄鳞抬眸看她,银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要么,交出你要找的东西,滚。
要么,留下。”
留下?
留下做什么?
像传说里那样,被他吃掉吗?
阿禾不敢想,用力咬着下唇,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能死,奶奶还在等她回去。
“我找不到血灵芝……”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委屈,“我奶奶快不行了,我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玄鳞没接话,起身走到水潭边,弯腰掬起一捧水。
潭水在他掌心泛着蓝光,他抬手一扬,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阿禾面前的石桌上,瞬间凝成了一颗圆润的野果,红得像玛瑙。
“吃。”
他丢下一个字,重新坐回黑石上,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再理会她。
阿禾看着那颗野果,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啃了半个干硬的麦饼,早就饿得头晕眼花。
可这是“大蛇”给的东西,能吃吗?
会不会有毒?
她犹豫了半天,终究抵不过饥饿,小心翼翼地拿起野果,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爆开,带着一股奇异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身上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谢谢……”她小声说,见玄鳞没反应,便狼吞虎咽地把整个果子吃完了,连核都舔得干干净净。
溶洞里很安静,只有钟乳石滴水的“滴答”声,和玄鳞平稳的呼吸声。
阿禾坐在石床上,偷偷打量他。
他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银色的眸子被遮住,少了几分压迫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他真的是蛇吗?
阿禾忍不住想。
如果是蛇,为什么要化成人形?
他一个人住在这黑漆漆的溶洞里,不孤单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洞顶的蓝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溶洞的每个角落。
阿禾开始犯困,可溶洞里实在太冷了,她抱紧双臂,牙齿忍不住打颤。
就在她快要冻僵的时候,一阵风声从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看见玄鳞不知何时站在了石床边,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皮毛,像是某种野兽的皮,带着暖暖的温度。
他没说话,只是把皮毛丢在她身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
阿禾鼓起勇气叫住他,“你……你晚上不睡觉吗?”
玄鳞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蛇不需要睡眠。”
说完,他走进阴影里,身影被蓝光拉长,渐渐与溶洞的黑暗融为一体。
阿禾裹紧那件皮毛,果然暖和了不少。
皮毛上也有那种青苔似的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样。
她蜷缩在石床上,看着洞顶摇曳的蓝光,忽然觉得,这个传说中吃人的大蛇,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他没立刻吃掉她,还给了她果子,给了她皮毛取暖。
夜里,阿禾做了个梦,梦见奶奶的病好了,正坐在灶台前给她烙饼,香味飘了满屋子。
她笑着跑过去,想抱住奶奶,脚下却突然出现一条巨大的青蛇,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啊!”
她惊叫着从梦里醒来,冷汗浸湿了身上的长衫。
溶洞里依旧一片寂静,蓝光幽幽。
阿禾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下意识地看向黑石的方向。
玄鳞还坐在那里,只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银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做噩梦了?”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睡醒。
阿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梦见……蛇了。”
玄鳞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对着洞壁一指。
“咔嚓”一声轻响,洞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骤然亮起,暖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幽蓝的冷光,把溶洞照得如同白昼。
“睡吧。”
他重新闭上眼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却没再让夜明珠熄灭。
阿禾看着那片温暖的光芒,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一下。
她拉过皮毛盖好身子,这一次,梦里没有大蛇,只有奶奶笑着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麦饼。
第二天一早,阿禾是被一阵“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