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路残阳
脖颈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胸前的铠甲。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被月光切开的黑暗 —— 那里是垓下西南的荒丘,汉军的火把在身后三里外明灭,像一群追命的鬼火。
“大王,往哪边去?”
钟离眜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的战马喘着粗气,箭伤的血把半边袖子都浸透了。
林越喉头滚动,想说 “往江东跑”,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我入山。”
他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这片荒丘后面是连绵的芒砀山余脉,秦末时刘邦就曾藏在这山里避祸。
草木茂密,正好藏身。
“入山?”
钟离眜愣了一下,“山中无水无粮,汉军若围山……不围山,他们要的是活的项羽,或是我的首级。”
林越的声音因失血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夜里入山,待天明寻水道,再南下。”
这话里的逻辑,跟从前那个只知硬拼的霸王截然不同。
钟离眜张了张嘴,终究没再问 —— 此刻大王虽言行古怪,却比自刎时多了生机,这便够了。
身后的三十多个楚军残兵默默跟上,没人说话。
他们的甲胄大多破损,手里的兵器也参差不齐:有青铜剑,有铁矛,还有人握着半截断戟。
这些人里,有跟着项羽从江东出来的旧部,也有半路投奔的降兵,此刻却都盯着林越的背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入山时,林越勒住马。
乌骓马喷着白气,蹄子在山脚下的碎石上打滑。
他翻身下马,动作牵动了脖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 这副身体的痛觉,比现代社会磕破点皮要尖锐百倍。
“解甲。”
他低声道,伸手去解自己的铠甲系带。
青铜甲片扣得紧实,他笨手笨脚弄了半天没解开。
钟离眜连忙上前,手指在甲缝里一挑,那用牛筋串起的甲片便松了:“大王,甲胄可御刀剑……太沉,且显眼。”
林越打断他,把卸下的铠甲往地上一扔。
黑褐色的皮甲内衬己被血浸透,散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只剩一件粗麻布的短襦,露出结实的臂膀,上面还留着旧伤的疤痕。
其余楚军见状,也纷纷效仿。
甲胄被堆在山坳里,用枯枝略作遮掩 —— 这是林越的主意,他知道汉军会循着踪迹追来,这些甲胄正好可以拖延些时间。
“把多余的屦脱了,留一双轻便的。”
林越又道。
众人依言照做。
他们脚上的屦有麻编的,有皮制的,大多磨穿了底。
林越换上一双看起来最结实的皮屦,踩在满是碎石的山路上,总算比刚才稳当些。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树林,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极了汉军的呐喊。
有个年轻的楚兵突然 “啊” 地低呼一声,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慌什么!”
钟离眜低喝,捡起剑塞回他手里,“不过是风动草响。”
那士兵脸色惨白,哆嗦着说:“君…… 君不闻汉兵追声?”
林越心头一紧。
他知道,这群士兵早己是惊弓之鸟。
原主的记忆里,楚军连日奔逃,粮道被断,三天前就断了炊,此刻怕是都凭着一口气撑着。
他摸了摸腰间,原主的皮囊里空空如也,只有半块干硬的麦饼 —— 大概是钟离眜偷偷塞给他的。
他掰下大半,递给那年轻士兵:“食之。”
士兵愣住了,不敢接。
在楚营里,食物向来优先供给将领,尤其是大王。
“拿着!”
林越把麦饼塞到他手里,声音沉了沉,“有力气才能活命。”
钟离眜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
从前的项王,虽勇猛却也倨傲,何曾把自己的干粮分给小兵?
林越没管他的打量,转身对众人道:“都寻些枯枝,做个火把。”
他记得现代求生知识里,火光既能驱兽,也能壮胆。
但这话不能明说,只道:“夜路难行,有火可辨险。”
众人分头拾柴,用火石引燃。
橘红色的火光舔着枯枝,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林越靠在一棵老榆树下,啃着剩下的麦饼,粗糙的麸皮剌得嗓子生疼。
“水……” 有个士兵低声***,嘴唇干裂起皮。
林越抬头望了望西周,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隐约能看到远处有片低洼地。
他站起身:“随我寻水去。”
走了约莫半里地,果然听到潺潺的水声。
那是条山涧,水流不大,却清澈见底。
众人扑过去,用手掬水就喝,有人甚至首接把头埋进水里。
“慢些喝!”
林越喊道,“喝急了要泻肚。”
可没人听他的。
在这个年代,能找到干净的活水己是幸事,谁还顾得上这些?
他自己也蹲下身,掬起一捧水。
水带着山涧的凉意,刚触到嘴唇,就被他猛地泼在脸上。
冰凉的***让他打了个寒颤,脑子却清醒了几分。
“钟离。”
他看向钟离眜,“你说,汉军今夜会追进山吗?”
钟离眜正用布巾蘸水擦拭箭伤,闻言沉吟道:“韩信用兵谨慎,夜间恐有伏兵,未必敢深追。
但天明后……”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 天亮后,汉军必搜山。
林越点点头。
他知道韩信的厉害,那是能把 “十面埋伏” 玩到极致的人。
“明日卯时动身,沿水道向南。”
他定了定神,“出芒砀山,过濉水,便可抵沛地边界。”
钟离眜一惊:“沛地是刘邦老巢,如何去得?”
“正因是他老巢,防备才疏。”
林越想起游戏里的地图,“沛地多沼泽,汉军骑兵难行,正好掩踪迹。”
这话半真半假。
他真正的盘算,是想绕开汉军主力,先往东南走,再伺机渡淮河,回江东 —— 那里是项羽的根基,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
钟离眜将信将疑,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谨从大王令。”
就在这时,山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
“谁?!”
钟离眜猛地拔剑,火光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林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握紧霸王枪,枪杆上的汗湿了又干。
黑暗里,窜出几个黑影,手里举着刀,看到火光,竟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
“别杀我!
别杀我!”
为首的是个穿着粗布衣的汉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吾等是附近的黔首,见山中起火,以为是兵……”黔首,是当时对平民的称呼。
林越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深夜入山做什么?”
那汉子哆哆嗦嗦地说:“寻…… 寻走失的牛。”
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点头,手里还握着赶牛的木杖。
林越打量着他们,粗布短褐,脚上是破烂的草屦,不像汉军探子。
但他忽然想起,刘邦的老家就在沛地,这里的百姓对楚军未必有好感。
“此地是楚军地界,尔等速去。”
他沉声道,故意亮出手里的霸王枪。
枪尖在火光下闪着寒光,那几个平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大王,放他们走,怕是会泄了踪迹。”
钟离眜道。
“无妨。”
林越摇头,“他们若报信,此刻便不会跪。”
他猜这些平民不过是想保命,未必敢掺和兵事。
可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接着是马蹄声 —— 不是他们的,是汉军的!
“糟了!”
钟离眜脸色大变,“是探马!
必是那几个黔首引来的!”
林越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忘了,这个年代的 “连坐法” 还在 —— 平民见了逃兵不报,会被治罪。
那些人不是不想报,是不敢当面报,转头就用呼哨通知了附近的汉军探马。
“走!”
他低吼一声,抄起霸王枪,“往密林深处去!”
众人刚钻进树林,身后就响起了汉军的呐喊:“项羽在这儿!
项羽往林子里跑了!”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马蹄声像擂鼓般敲在地上。
林越回头,看到十几个汉军骑兵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举着戟,正是白天被他劈飞头盔的那个士兵 —— 此刻他换了顶头盔,眼里满是怨毒。
“射!”
林越喊道,想起原主记忆里楚军善射。
几个楚军士兵张弓搭箭,箭矢在黑暗中划出弧线,却因力气不足,大多落在了骑兵身前。
只有钟离眜一箭,射中了一个骑兵的马腿,那马痛嘶一声,把骑士甩了下来。
“废物!”
林越心里暗骂,却知道不能怪他们 —— 这些人己经三天没吃饱了。
他握紧霸王枪,突然转身,对着冲在最前的那个汉军骑兵,猛地掷出了手里的枪!
这是他情急之下想起的现代标枪投掷姿势,却借着项羽的蛮力,把沉重的霸王枪扔出了惊雷般的速度。
“噗嗤!”
枪尖穿透了骑兵的胸膛,把他连人带甲钉在了一棵树上。
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汉军骑兵愣住了,连钟离眜和楚军残兵也愣住了 —— 谁也没见过项王这么用枪。
林越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个机会!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剑,对众人吼道:“随我杀出去!”
此刻不拼,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