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断后死士,血染芒砀
那个被钉在树上的骑兵是队正,剩下的十几人红着眼抽刀:“杀了项羽!
为队正报仇!”
马蹄声再次炸响,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再首冲,而是分散开来,像狼群般围向林越等人。
楚军残兵背靠着一棵合抱粗的老槐树,手里的兵器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 三十对十几,看似占优,可对方是骑兵,他们是三天没吃饱的步兵。
“大王,此路不通!”
钟离眜一剑格开迎面劈来的马刀,胳肢窝的箭伤崩裂,血顺着手臂流进剑柄,“左侧有窄谷,卑职护您走!”
林越瞥向那窄谷,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骑兵确实进不去。
可他刚迈脚,就被汉军的箭雨逼了回来。
一支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钉在槐树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想走?
没那么容易!”
带头的汉军骑兵举着戟狞笑,“项羽,你今日插翅难飞!”
林越的心沉得像灌了铅。
他算过兵力,算过地形,却没算到这群残兵的体力己经到了极限。
刚才掷枪那下几乎抽空了他的力气,此刻握着断剑的手都在发颤。
“这样下去,一个也走不了。”
他突然喊停厮杀,声音在刀剑碰撞声中异常清晰,“必须分兵!”
钟离眜一愣:“分兵?”
“对。”
林越的目光扫过三十多个楚军士兵,他们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有老卒脸上刻着风霜,有年轻士兵眼里还闪着惧意,“得有人引开他们。”
这话像块冰投进滚油里,士兵们瞬间静了。
谁都知道,引开汉军意味着什么 —— 那是往刀口上撞,九死一生。
“大王!
不可!”
钟离眜急道,“我等护您杀出去,何必……闭嘴!”
林越低吼,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钟离眜说话,“三十人挤在这儿,就是等死!
分兵才有活的可能!”
他看向人群里那个刚才接了麦饼的年轻士兵,叫阿竹,原是江东农家子,跟着项羽渡江时才十五岁。
此刻阿竹握着剑,指节泛白,却没后退。
还有老卒陈仓,下巴上有道贯穿伤,是鸿门宴前随项羽击秦留下的,据说他儿子死在巨鹿之战,家里只剩个瞎眼的老妻。
以及几个握着断戟的士兵,他们的甲胄上还绣着 “楚” 字,那是项羽亲军的标记。
林越的喉咙发紧。
他不是项羽,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
可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谁愿带十人,往西北方向走?”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那里有片乱石坡,正好设伏…… 引他们追过去。”
没人应声。
汉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有骑兵己经绕到了侧面,火把的光映出他们狰狞的脸。
“大王,让我去!”
突然有人开口,是阿竹。
他把剑往地上一插,单膝跪地,草屦上的泥溅到脸上,“小人是江东人,这条命本就是大王给的!”
林越一怔,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是这个最年轻的士兵。
“不可!”
陈仓突然上前,一把扯开阿竹,“你这娃娃懂什么?
乱石坡哪是设伏,是送死!
要去也是我这把老骨头去!”
他转向林越,抱拳时胳膊上的旧伤在淌血:“大王,老卒跟着您打了五年仗,什么场面没见过?
让我带弟兄们去,保准把汉军引到十里外!”
几个亲军士兵也跟着跪下:“我等愿随陈大哥同去!”
林越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现代战争片里的敢死队,可那些是虚构的,眼前却是活生生的人命。
“陈仓。”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带九人,拿三支火把,往西北走。
记住,不必恋战,只要把他们引开就行。”
“诺!”
陈仓应得干脆,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袋,那是他藏着的半袋粟米,塞给阿竹,“娃娃,照顾好大王。”
阿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钟离眜。”
林越转向副将,“你带剩下的人,跟我走窄谷。
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回头!”
钟离眜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大王保重!”
陈仓点了九个士兵,都是脸上带伤的老卒。
他们捡起地上的火把,又抢了汉军掉落的两匹马 —— 虽然都是劣马,但总比步行快。
“弟兄们,喝口壮行酒!”
陈仓从一个战死汉军的皮囊里倒出些米酒,自己先灌了一大口,再递给其他人。
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脖子上的伤口,他却像没感觉似的。
林越看着他们翻身上马,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往西北方向而去。
“走!”
他低喝一声,带着钟离眜和剩下的十几人钻进窄谷。
刚进谷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陈仓的呐喊:“汉军狗贼!
爷爷在这儿!”
紧接着是汉军的怒吼:“在那边!
追!”
马蹄声果然往西北方向去了,夹杂着刀剑碰撞声和陈仓他们的呼喝。
窄谷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和脚下碎石滚动的声音。
钟离眜走在最前,用剑拨开挡路的荆棘,他的箭伤在流血,每走一步都踉跄一下。
“钟离,你的伤……无妨。”
钟离眜打断他,声音有些哽咽,“陈仓他们……”林越没说话。
他能想象到乱石坡上的情景 —— 十个人,两匹劣马,面对十几个骑兵,所谓的 “设伏” 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突然,西北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惨叫声,接着是火把落地的噼啪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窄谷里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没人说话,但林越能感觉到他们的身体在发抖。
“走。”
他再次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让他们白死。”
走出窄谷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林越回头望了一眼芒砀山深处,那里静得可怕,仿佛昨晚的厮杀从未发生过。
钟离眜清点人数,加上他们,只剩十五人。
“大王,往哪走?”
林越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淮河,过了河,就离江东不远了。
“过江。”
他说,“回江东。”
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林越忽然想起陈仓塞给阿竹的那袋粟米,想起阿竹跪在地上的样子,想起那些没来得及说名字的士兵。
他握紧了手里的断剑,剑身上还沾着汉军的血。
“我们会活下去的。”
他对自己说,也对身后的人说。
可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通往江东的路上,还有更多的汉军,更多的生死抉择在等着他。
而芒砀山深处的乱石坡上,十具尸体歪倒在血泊里,他们的手里还紧握着兵器,仿佛还在呐喊,还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