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又扭头看向院门口——红绸扎的喜灯被夜风吹得摇晃,灯影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小姐,这都三更天了。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咱们成礼时那碗合卺酒还搁在案上呢,侯爷...侯爷他连面都不露?
"林晚照正低头解着鬓边的红绒花,指尖顿了顿。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未施粉黛的脸,眉峰未挑,语气却比烛芯还凉:"昨日张妈妈递礼单时,特意提了句侯爷有军务在身。
"她将最后一支金步摇取下,"你当那是客套?
"春桃愣住。
她跟着林晚照长大,自然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侯府早把"新妇独守空房"的戏码安排好了,就等她哭天抢地闹笑话呢。
"去把合卺酒收了。
"林晚照起身,喜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明日让厨房煮碗醒酒汤,送前院外书房。
"她顿了顿,"就说...少夫人心疼侯爷军务繁忙。
"春桃眼睛亮了。
她捧着酒壶退下时,瞥见林晚照己走进内室,衣摆扫过门槛的动作,像春风扫过石缝里的草芽——软,却带着破土的劲。
澡盆里的热水正腾着热气。
林晚照解开发髻,乌发垂落时,一缕异香突然钻进鼻尖。
她猛地抬头——案上的香炉里,沉水香的甜腻中,竟裹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血渍在阴雨天里泛开的味道。
"春桃!
"她提高声音。
"哎!
"春桃端着换洗衣物跑进来,"小姐可是嫌水凉?
我再添——""不是。
"林晚照伸手取过妆匣里的银针,"去把窗都关上。
"春桃依言关好雕花窗,转身就见林晚照将银针插入香炉。
不过眨眼工夫,原本雪亮的针尖竟泛起青黑。
春桃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
""迷魂散。
"林晚照捏着银针的手稳如磐石,"混在沉水香里,寻常人只当是熏香烧过了头。
"她盯着变黑的银针,嘴角勾起抹冷笑,"好手段,想让我今夜昏睡?
"春桃的脸瞬间涨红:"定是哪个不长眼的!
我这就去前院找老夫人——""回来。
"林晚照喝住她,"你当老夫人不知道?
"她将银针收入袖中,"侯府要的是新妇失仪的由头,你这一闹,正好落人口实。
"春桃急得首跺脚:"那总不能由着他们欺负!
""自然不。
"林晚照擦干手,从妆匣最底层摸出个青瓷小瓶,"你且去把香炉里的香灰换了,就说少夫人闻不惯沉水香。
"她将小瓶塞给春桃,"记住,换的时候要让值夜的婆子瞧清楚。
"春桃虽不解,却立刻应下。
她捧着香炉出去时,林晚照正倚在窗边,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她脸上割出半片阴影。
一更梆子响过的时候,林晚照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缩在门后,看着个穿青布衫的婆子猫着腰溜进来,先左右张望了两下,才鬼鬼祟祟揭开香炉盖。
借着月光,林晚照看清那婆子耳坠上的红珊瑚——正是柳如烟房里管采买的周嬷嬷。
"果然是她。
"林晚照低声自语。
柳如烟是萧景珩的通房,跟了他三年,上个月才抬成姨娘。
她早听说这女人最会装柔弱,偏生手段狠辣。
第二日卯时,林晚照起得比往日还早。
她穿着月白缠枝莲的衫子,坐在廊下用银剪修剪案头的素心兰,远远就听见院外传来环佩叮当声。
"姐姐这是起得早?
"柳如烟扶着丫鬟的手,裙裾上绣的并蒂莲在晨雾里晃得人眼晕,"昨儿听张妈妈说,侯爷在军营宿下了...姐姐可要紧?
"林晚照抬头,笑得像檐角垂落的晨露:"有劳妹妹挂心。
"她放下银剪,"昨夜倒奇了,我闻着熏香格外提神,半宿都没合眼。
"她指了指案上的青瓷瓶,"倒是听说妹妹总说头晕,这瓶香露是我用灵草调的,最是醒神,妹妹拿去用?
"柳如烟的手指在帕子上绞出个褶子。
她望着那青瓷瓶,只觉喉头发紧——分明是她让人下的迷魂散,怎的这新妇反而更精神了?
"谢...谢姐姐。
"她强撑着笑,接过香露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像被针扎了一下。
林晚照看着她扭着腰肢离开的背影,低头继续修剪兰草。
素心兰的香气漫上来,混着她袖中醒神露的清苦,倒比那迷魂散的腥气,痛快多了。
"小姐!
"春桃从厨房方向跑过来,鬓角的珠花乱颤,"前院小厨房出事了!
张妈妈说,晨起做饭的仆妇们都吐得厉害,现在正闹得慌呢!
"林晚照的银剪"当"地落在案上。
她望着晨雾里晃动的人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这侯府的戏,才刚唱到第二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