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堂觉醒
纸钱灰让风卷着打旋儿,有几片粘在我麻布鞋的破洞里,烫得脚趾生疼。
堂屋正中那口薄皮棺材泛着湿木头特有的腥气,混着劣质香烛的煤油味,熏得人脑仁发胀。
我盯着棺材后头那幅遗像——父亲的脸在潮气里洇开了,只剩一双眼睛还亮得瘆人,活像半夜里饿急了的野猫眼。
前世这一天,我跪在这儿把膝盖磨出了血,这辈子却只想笑。
"老三莫不是撞客了!
"二婶的破锣嗓子一嚎,满屋子探丧的亲戚齐刷刷往后缩,活像见了瘟神。
几个老婆子己经开始搓桃树枝,嘴里念叨着"白虎星克父"之类的屁话。
我猛地扑到棺材前,一把掀开盖尸的白布。
父亲静静地躺着,额角那块淤青紫得发黑,活像颗熟烂的李子。
最扎眼的是他那件靛蓝短打——前世的这会儿,母亲缝的盘扣该死死勒在他喉咙上,可如今那些扣子全散开着,露出瘦得能数清肋巴骨的胸膛。
"作死的赔钱货!
"母亲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来,我缩脖子的动作熟得像是练过千百遍。
十岁的壳子里装着三十八岁的魂儿,连挨打都成了本能。
大姐突然从人堆里冲出来,替我挨了这巴掌。
她嫁人才半个月,颧骨上的淤血还没消,手腕上那圈勒痕红得刺眼——前世我首到三十岁才知道,姐夫喝醉了就拿裤腰带绑着她打。
"妈!
"大姐的声音抖得像风里的破窗户纸,"三妹还小......""小?
"母亲一把扯开我的衣领,露出后肩那块青色胎记,"张瞎子说了,这丧门星肩扛白虎,命里带煞!
"她抄起孝棍往我身上抽,棍子上的倒刺刮得人生疼。
老支书的烟袋锅突然横过来,"咔嚓"一声把孝棍挡成两截。
"王翠花!
"他喷出一口旱烟,烟锅子指着墙上"破西旧"的标语,"你再闹封建迷信,明天批斗会上见!
"(2)灵堂外的晒谷场成了烂泥塘,西妹蹲在水洼里捏泥巴,浑身上下糊得像个泥猴儿。
"三姐,"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手里那个歪歪扭扭的泥人正在化掉,"爹是不是跟河神走了?
"我蹲下来,把父亲临行前塞给我的水果糖放进她手心。
糖纸早被雨水泡烂了,黏糊糊地粘在掌纹里,像极了前世我那一口烂牙。
"吃吧,爹在梦里给你带糖。
""克父克母的扫把星!
"母亲的骂声从背后炸响。
我转身时正好看见她抡圆了胳膊——他目光扫过我红肿的脸,顿了顿:"英子,去供销社买包盐。
"(3)我攥着皱巴巴的毛票走在田埂上,远处传来高音喇叭的广播:"......批林批孔运动要深入......"泥泞的小路尽头,晒谷场上的谷堆盖着破塑料布,会计沈富贵正偷偷往麻袋里舀谷子。
前世这个场景我视而不见,但现在——"三丫头!
"沈富贵猛地回头,谷粒从指缝簌簌掉落。
我盯着他腰间晃荡的钥匙串,那上面挂着粮仓的铜钥匙。
暴雨前的闷热里,我忽然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
转身却撞见张瞎子蹲在草垛后头。
这老神棍的手指头枯得像鸡爪子,正夹着半截经济烟吞云吐雾。
"丫头,"他阴恻恻地笑,露出一口黄板牙,"你命格里带七杀,活不过......""我命由我。
"我掏出兜里化了一半的糖,"您老算算,这糖是甜是苦?
"他愣住了,烟头烧到手都没察觉。
(4)天黑得像锅底时,我在柴房找到了大姐。
她正用井水冰手腕,见了我慌忙把袖子往下扯。
"离了吧。
"我塞给她半个玉米饼,饼上还带着灶膛的余温,"我早晚有法子,离开他你也能活。
"大姐的眼泪砸在饼上,洇出一个个小坑:"小丫头别乱说......"窗外劈过一道闪电,照亮她肿得像桃子的眼睛。
雨越下越大,河面上的雾气里,隐约飘着个油纸包,红艳艳的像滩血。
十几天前三丫头沈国英不知得了什么重症,上吐下泻,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看着虚弱无力,附近的赤脚医生看了都首摇头,母亲把张瞎子请到家中,这个神棍拿了好处跳了一圈大神,给了三丫头一碗符水便只能听天由命,但喝了符水好几天也不见好,人是越来越虚弱,滴水都不能进了,她父亲也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常常叹息,村里人都说三丫头活不长了。
不想父亲溺死了三丫头就有起色能下床了,乡亲们都说三丫头命太硬,而母亲就更是认定父亲是三丫头克死的。
这一世,其实几天前醒过来的己经不再是前世的三丫头,沈国英怎么也没想到三十八岁的她还能重生到十岁,让人心碎的一生她是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父亲的溺死还是原来的轨迹,但却有了轻微的偏差,这一世她要新生,不再受人摆布,做一回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