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经过层层检查与测试,这就是个普通的快递,
没有任何危险因素,于是快递盒稳稳当当地进到了我办公室。我一开完会,
就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躺在办公桌的正前方。我放下手上的公文,拿出拆信刀,
划开了快递的包装。快递箱动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划开了一道封条。
快递箱又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头上长着山羊角,身穿 SM 爱好者钟爱的皮革情趣装,
露了大半个屁股的生物从箱子里站了起来。没错,就是站了起来,纸箱子被他顶破,
倔强地卡在他的身上,露出笔直的双腿和一双大脚。
身后一对蝙蝠翅膀和尾尖顶着爱心的细长尾巴在箱子外晃来晃去。
虽然这个情节比较偏向于恶作剧。但实际上,人类和其他生物所传达的感觉截然不同。
只需要一小会儿,就能让人充分地认识到面前的生物绝对不是人类。
我握着拆信刀的指节动了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确认自己并非因为工作太累而产生幻觉。
再睁开眼,那只形同恶魔的生物已经离我近了几步。
我转头盯着杵在面前的纸箱上贴着的运送物品详情看了几秒,特供生活用品。
指节又屈了屈,拆信刀在掌中转了一个向,沉吟片刻后我开口。你是什么种类的生活用品?
我是你的专属情绪管理助手。他开了口,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
你可以叫我阿摩司。阿摩司歪了歪头,山羊角擦过纸箱的边缘,发出一声轻响。
我的主要功能,是吸收并处理你的负面情绪。压力,焦虑,愤怒,
悲伤……所有的一切。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套过分暴露的皮革装。
这套衣服是工作服,方便与您进行『情绪交接』时的『能量传导』。
听起来越来越像某种不可言说的诈骗了。我办公室里那盆快要枯死的绿萝,
因为我最近的坏心情,叶子都耷拉了下来。阿摩司走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枯黄的叶尖。肉眼可见的,那片叶子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
边缘的焦黄迅速褪去,重新变得翠绿。而阿摩司的脸上,闪过一丝满足的惬意。
他像猫一样眯了眯眼。你看,就是这样。你的『衰败』,是我的养料。我没说话,
只是看着那盆重新焕发生机的绿萝。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咚咚咚。
声音急促又无礼。我还没开口,门就被推开了。我的死对头,市场部的张伟,
一脸假笑地走了进来。周总,听说你最近压力很大啊,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
他的视线扫过我的办公桌,然后定格在穿着纸箱、站在绿萝旁的阿摩司身上。
张伟的表情凝固了一秒,然后爆发出夸张的嘲笑。哟,周总,这是玩得越来越花了?
怎么?工作压力大到需要这种『特殊』服务来排解了?他上下打量着阿摩司,
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猥琐。挺别致的嘛,还带角。从哪个店里买的?介绍介绍?
我能感觉到我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一股怒火从胸口直冲脑门。张伟还在喋喋不休。
我说你怎么最近项目做得那么顺,原来是有秘密武器啊。就是不知道董事会知道了,
会不会觉得你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不适合再领导我们了?他这话,
已经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了。我身侧的阿摩司动了动。他那对蝙蝠翅膀无声地舒展开,
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气流。他转过头,金色的竖瞳冷冷地盯着张伟,
爱心形状的尾巴尖不安地抽动了一下。那不是人类看人的眼神。
那是掠食者在打量自己的猎物。张伟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但依旧嘴硬。看什么看?
一个出来卖的……够了。我打断他。我的声音很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握着拆信刀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让它抖起来。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了我的手背上。是阿摩司。主人,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蛊惑的意味。你在生气。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怎么处理?我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阿摩司笑了。他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握着我的手,稍稍用了用力。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我们的接触点传来。那不是电流,
也不是热量。而是一种……抽离感。我胸口那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就像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猛地吸走。愤怒、烦躁、杀意……所有尖锐的情绪在瞬间被抚平。
我的大脑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明。世界在我眼中变得像一道道精准的数学公式。
张伟还在那里叫嚣,但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他的威胁,
他的挑衅,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我松开了手中的拆信刀。它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我甚至还有心情将它扶正,摆回原位。我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看向张伟。
张伟。我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你负责的城南项目,上个季度的利润率是-5.7%。
物料采购单上有三个你小舅子开的空壳公司,账目虚高了至少 30%。
你以为我不知道?张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胡说八道!还有,你上周三,
用市场部的经费,给你那位情人买了个包,发票抬头开的是『办公用品』。
需要我把发票调出来,让财务部的同事一起欣赏一下吗?我每说一句,
张伟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他已经汗如雨下,站都站不稳了。我……滚出去。
我言简意赅。张伟屁滚尿流地逃了。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世界终于清静了。我转过头,
看着阿摩司。他正舔了舔嘴唇,脸上是那种饕餮之后的心满意足。味道不错。他说。
纯度很高的愤怒。我没有理会他的评价,而是坐回办公椅,
打开了刚才让我头痛不已的项目报告。那些原本纠结复杂的数据和逻辑,
此刻在我眼中清晰无比。我只用了十分钟,就找到了三个致命的漏洞,
并且想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这种感觉……太棒了。就像是给大脑开了一个超级外挂。
我开始明白,特供生活用品的真正含义。他不是个玩具,他是个工具。
一个能让我变得更强的工具。下午,公司的王董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是公司里出了名的暴龙,没人敢惹。周然!城西的案子怎么回事!
客户指名道姓要投诉你!他把一沓文件狠狠摔在我桌上。若是平时,
我早就开始头皮发麻了。但现在,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甚至能清晰地分析出他咆哮时,
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有几条。阿摩司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像一尊雕塑,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渴望。他在渴望我的负面情绪。但我现在,
内心一片平静。我拿起那份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王董,别急。我开口,
声音沉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客户投诉,是因为我们交付的方案 A 里,
有一个数据引用错误。但是,我们的备用方案 B,
恰好能完美解决他们现在遇到的新问题。我已经让助理把方案 B 发过去了,
并且附上了一份我们对赌的协议。如果我们能解决,利润分成我们要多拿 5%。
王董愣住了。他张着嘴,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大概从没见过,
有人能在他发火时,如此冷静,甚至还顺便将了他一军。我看着他错愕的脸,第一次觉得,
掌控一切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我开始频繁地使用阿摩司。我的工作效率高到令人发指。
过去需要一周才能完成的企划,我现在只需要一个下午。谈判桌上,
我总能一眼看穿对手的底牌,用最精准的语言直击他们的要害。我的业绩一路飙升,
很快就成了公司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所有人都说我脱胎换骨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正在失去一些东西。比如,同情心。上周,我毫不犹豫地砍掉了一个亏损的部门。
几十个员工因此失业,其中不乏跟了我很多年的老人。他们来求我,有人甚至哭了出来。
我看着他们,内心毫无波澜。我只是在计算,裁掉他们,能为公司节约多少成本,
带来多少利润增长。他们的眼泪,对我来说,和窗外的雨水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有占有欲。特别是对阿摩司。
我无法容忍任何人靠近我的办公室。有一次,保洁阿姨只是想进来打扫卫生,
我就差点失控地对她咆哮。我把他当成我最私密的工具,一件绝对不能与人分享的武器。
他的一切,都只属于我。张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虽然不敢再当面挑衅,
却像只苍蝇一样,总在暗中观察我。那天我提前下班,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拿一份文件。
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张伟正鬼鬼祟祟地拿一张卡,试图刷开我的门。
我的办公室用的是虹膜加密码双重锁,他当然打不开。那一瞬间,我没有感觉到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想要把猎物撕碎的冲动。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角落的阴影里,阿摩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纵容。就好像一个主人,在欣赏自己的猎犬终于亮出了獠牙。
我能感觉到他在鼓励我。『撕碎他。』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他想抢走你的东西。
我的理智和这股冲动在疯狂地拉扯。我享受着这种力量带给我的快感,
却又对自己身上发生的非人变化感到一丝恐惧。我既是使用者,又好像正在被使用。张伟。
我开口,声音低得像野兽的嘶吼。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过身,看到是我,脸都绿了。
周……周总,我……我就是路过……路过?我向前逼近一步,将他堵在门和我之间。
我的办公室门口,是你该路过的地方吗?我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看着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奇异的快感。你在找什么?
还是说,你想看看我的『秘密武器』?张伟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不……不是的,周总,
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好奇……你最近变化太大了,我……好奇?
我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好奇心会害死猫。我体内的那股力量在叫嚣,在怂恿我。
旁边的阿摩司,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期待一场盛宴。他甚至还用气音,
在我耳边提供建议。主人,我可以让他永远闭嘴。只需要三秒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他会变成一团纯粹的恐惧,那会是绝佳的甜点。我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扼住张伟脆弱的喉咙。就在这时,张伟因为极度的恐惧,精神崩溃了。
他尖叫起来,口不择言。是林雅!是林雅让我来的!她说你不对劲!
她说你把自己卖了!她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怎么样了!林雅这个名字,
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刺进了我的大脑。那些被冰封的、被刻意遗忘的记忆,
瞬间炸裂开来。林雅。我的前女友。那个在我最潦倒、最崩溃的时候,
依旧陪在我身边的女人。那个会笑着说工作再忙也要吃饭啊,笨蛋的女人。
那些不属于愤怒和冷酷的、温暖的、柔软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我抬起的手,
僵在了半空中。脑中那股冰冷的、非人的逻辑瞬间出现了裂痕。我猛地转过头,
看向办公室里那个巨大的快递纸箱。它一直被我当作战利品一样摆在那里。
上面贴着的运送详情单,我已经看过无数遍。特供生活用品。我一直以为,我是收件人。
可这一刻,我终于醒悟了。那份快递单上,收件人那一栏,是空白的。而寄件人信息那一栏,
用潦草的字迹签着一个名字。周然。是我自己。是我在一个被工作和压力逼到绝境的深夜,
用近乎献祭的方式,在某个诡异的网站上,为自己订购了这份生活用品。是我,
亲手签下了这份出卖灵魂的契约。是我,为了所谓的效率和成功,主动召唤了这只恶魔。
快递送来的不是他。而是我,把自己打包好,亲自快递到了他的面前。我不是他的主人。
我只是他的一份订单。我看着阿摩司,他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他早就知道一切。
我握着拆信刀,不是为了开箱。而是为了划开我人性的最后一道封条。原来是这样。
我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我看向阿摩司,眼中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你早就知道。阿摩司优雅地耸了耸肩,
那对蝙蝠翅膀随之轻轻扇动。契约精神,周先生。您下了订单,我们负责发货。
交易内容清晰明了:用您多余的情感,换取绝对的理智和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