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播惊魂直播间的灯光，亮得能灼伤视网膜。我，林薇，
对着环形补光灯中央那枚冰冷的镜头，扬起一个精心计算过的弧度。嘴角上翘，眉眼弯弯，
牙齿不多不少露出八颗——这是无数次演练后，最能刺激下单冲动的完美笑容。
背景是精心布置的“薇意生活”场景，暖色调，毛绒玩具，香薰蜡烛散发着虚假的安宁气息。
“家人们！最后一百单！错过等一年！这款胶原蛋白肽，喝出嘭嘭少女肌！”我的声音拔高，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亢奋，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提着的木偶，“看看这弹力！看看这光泽！
薇姐自己每天两瓶，全靠它续命！”手指熟练地戳了戳自己光滑的脸颊，
眼神扫过旁边实时滚动的数据流。在线人数：783,921。
弹幕瀑布般刷过：“薇姐状态绝了！”“买！必须买！”“已下单，坐等变美！
”“黑子滚粗！薇姐最美！”偶尔夹杂着几条不和谐的质疑，诸如“智商税”、“假脸”，
但很快被更汹涌的“守护薇姐”、“买爆它”淹没。我的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不和谐音，
落在不断飙升的成交额数字上，心头掠过一丝麻木的满足。这就是我的战场，我的舞台，
我的牢笼。就在这时，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屏幕中央，一个巨大的弹窗猛地炸开，
血红的底色刺得人眼睛生疼。没有头像，没有ID，只有一行粗砺的黑色字体，
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摁在视网膜上：警告：检测到异常。你身后有个人。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肌肉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却彻底失去了温度。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盖过了耳机里背景音乐的鼓点。
血液似乎“嗡”地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冷的麻痹感，
从指尖蔓延到脊椎。“哈！”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僵硬的嘴角再次咧开，
笑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刺耳的干涩，“哎哟喂，这届黑粉这么拼的吗？
都学会搞高科技弹幕恐吓了？有点创意哦家人们！”我的声音拔得更高，
试图用夸张的语调掩饰那瞬间的失态，
光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迅速地朝镜头边缘——我身后那片被虚化处理的暖色调背景——扫去。
灯光在精心布置的奶油色墙壁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几只憨态可掬的毛绒熊安静地坐在角落的藤编篮子里。一切如常。没有第二个身影。
我悄悄松了口气，那口憋在胸口的气还没完全吐出来，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就在那片被镜头虚化、处于焦点之外的区域边缘，
紧贴着墙壁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不是动。是颜色。一小块颜色，
极其模糊，像镜头对焦不准产生的色块晕染，又像是……一小片深色的衣角？
就那么突兀地贴在墙角的阴影里，静止不动。我的呼吸瞬间屏住。是错觉？
是灯光造成的视觉误差？还是……那个血红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冷汗，细细密密的冷汗，
毫无征兆地从我后背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浸湿了贴身的真丝衬衫，
带来一阵粘腻的冰凉。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像一副劣质的面具正在脸上龟裂、剥落。我试图把目光钉回镜头，
钉在那些滚动的、代表安全的弹幕上，可眼角的神经却像被那模糊的色块钩住了，
不断地、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扯。“……这款精华，
它的核心成分是……”我的声音开始发飘，原本烂熟于心的产品介绍词卡在喉咙里，
变得艰涩无比。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不得不悄悄把手缩到镜头拍不到的桌面下，死死攥紧。就在这时，新的弹幕开始出现，
零星几条，像投入滚油的水滴。“诶？主播后面那个是什么？
”“角落里那个戴面具的是新助理吗？”“好诡异啊，白色面具？”“楼上眼花了吧？
哪有人？”“真的有！一闪就没了！”“面具？助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再次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猛地扭过头！
视线聚焦的刹那，那片模糊的衣角消失了。墙角干干净净，只有那只最大的泰迪熊，
黑纽扣做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仿佛刚才的一切，那模糊的色块，
那诡异的“面具”弹幕，都只是我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2 镜中诡影然而，
那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重了。
它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后颈上，让那里的寒毛根根倒竖。那个血红的警告框，
像一个阴冷的烙印，深深刻进了我的意识深处。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确认！
必须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僵局！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我几乎是凭借本能行动了。
“哎呀！”我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右手“不小心”碰倒了桌沿那瓶展示用的、包装精美的胶原蛋白肽。
玻璃瓶清脆地砸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停在桌腿旁边。“抱歉抱歉家人们！手滑了！
”我语速飞快，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和懊恼，身体顺势就往下弯，做出要俯身去捡的姿态。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是直播中处理小意外的标准流程。我的脸离开了主镜头，
视线也垂向地面。但就在我弯腰俯身的这一瞬间，
我握在左手的、原本用来查看实时数据的手机，屏幕正好无意地、角度精准地向上倾斜。
光滑的手机屏幕，像一面小小的、冰冷的魔镜，
清晰地映照出我身后那片空间——那片本应只有暖色墙壁和毛绒玩具的空间。血液，
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机屏幕的倒影里，在我刚刚坐着的旋转椅后方，
不到半步的距离……站着一个“人”。它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奈儿米白色套装，
剪裁合体。它有着和我分毫不差的栗色长卷发，精心打理过的弧度都如出一辙。甚至，
它的脸上，
是我对着镜子练习过千万次、早已刻进肌肉记忆的、标准的、八颗牙的“林薇式”职业微笑。
唯一的不同，是它的眼睛。那双倒映在冰冷屏幕里的眼睛，
正直勾勾地、穿透手机屏幕的阻隔，死死地“盯”着俯身向下的我。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片空洞的、深不见底的漆黑。那空洞的注视，
混合着脸上那个完美复刻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形成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恐怖谷效应。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传来的弹幕刷新提示音、甚至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疯狂的心跳——都瞬间被抽离了这个世界。
世界只剩下那片小小的、倒映着恐怖镜像的手机屏幕，
以及那双穿透屏幕、牢牢锁定我的、空洞漆黑的眼睛。胃部剧烈地痉挛，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
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声冲破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压了回去，
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短促的抽气。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全身，
真丝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冰冷刺骨。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僵直中，
被我碰倒、滚落在地毯上的那瓶胶原蛋白肽，液体正从瓶口缓缓渗出，
在浅色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污迹。像一滩无声蔓延的血。“薇姐？没事吧？
”“摔坏了吗？”“主播怎么不动了？”“卡了吗？”耳机里，
助理小雅压低的、带着明显困惑和催促的声音传来：“薇姐？瓶子捡起来了吗？镜头歪了！
快回神！”她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包裹着我的、名为恐惧的厚重茧壳。我猛地一个激灵，
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右手闪电般抓起地上的瓶子，身体同时弹起，重新坐回椅子上。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没、没事！”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像寒风里摇摇欲坠的枯叶。
我强迫自己扯动面部肌肉，试图重新挂上那个完美的笑容。但我知道，
此刻我的脸一定扭曲僵硬得可怕。我甚至不敢去看镜头旁边的实时小窗，
生怕看到自己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把那瓶沾了地毯灰尘、瓶口还在渗液体的胶原蛋白肽重重地放回桌面，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手指冰冷，抖得几乎握不住瓶子。“小、小插曲！家人们别在意！
咱们继续……”我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产品词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全部意志力，
都用在了克制自己不要再次失控地、疯狂地回头去看那个位置。它还在吗？
那个穿着我衣服、顶着我的脸、挂着我的笑容的“东西”？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个巨大的、猩红的弹窗，如同蛰伏的毒蛇，再次猛地弹出！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中央！
依旧是血红的底色，依旧是那粗砺得令人心悸的黑色字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眼球：警告：下播即死。继续直播，
它将在第1000000观众时完全取代你。
下播即死……取代我……这几个字带着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砸在我的意识里，
碾碎了最后一丝侥幸。这不是恶作剧。这不是幻觉。这是索命的倒计时！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屏幕左上角。那个鲜红的、不断跳动的数字，
此刻在我眼中变成了催命符：在线观众：826,451。还在涨！每秒都在疯狂跳动！
826,520…826,890…827,365……距离那个死亡节点——一百万观众，
还有十七万多！按照今晚这个飙升的速度……恐慌像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
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咽喉。下播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继续直播……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燃料，亲手点燃那个取代我的怪物的登基之火！
3 黑暗降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薇姐！薇姐！说话啊！镜头！
”小雅的声音在耳机里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焦灼。我猛地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可怕的呆滞。直播还开着！镜头还对着我这张惨无人色的脸！“呃…啊！
对！对不起家人们，刚才有点被吓到了，手滑得太突然了。”我强行扯动嘴角，
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但每个字都像砂纸摩擦，
“这款胶原蛋白肽……嗯……它的……它的分子结构特别小，特别好吸收……”我语无伦次，
目光根本无法聚焦在提词器上，只是本能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音节。眼角的余光，
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屏幕左上角那个不断攀升的数字上。
827,941……828,600……829,100……每一次跳动，
都像死神的镰刀离我的脖子更近一分。弹幕也察觉到了异常：“薇姐脸色好差，真吓到了？
”“后面到底有什么啊？好奇死了！”“主播别怕！我们保护你！”“一百万取代？剧本吧？
刺激！”“搞快点搞快点！想看百万特效！”“哈哈哈，取代主播？薇姐快表演一个！
”“下单了！支持薇姐破百万！”恐惧催生猎奇，猎奇点燃狂欢。弹幕彻底疯了。
质疑、好奇、盲目的支持、纯粹的看戏拱火……无数信息混杂着滚过屏幕。
那个不断上涨的在线人数，在弹幕的狂欢助推下，像脱缰的野马，
朝着那个既定的死亡终点狂奔！
829,500……830,000……830,800……我坐在椅子上，
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我却连眨眼都不敢用力。背后的寒意，那如芒在背的、被另一个“我”死死盯着的恐怖感觉，
从未消失。它就在那里，半步之遥，无声无息。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冰冷、黏腻，
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着我。我该怎么办？关掉直播？下一秒可能就会死于非命？
还是继续坐在这里，像个祭品一样，眼睁睁看着观众数突破一百万，
然后……被那个东西彻底抹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我的头顶。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飞快。每一秒的流逝都清晰可闻，而那个死亡数字，
却无情地越来越近。
835,200……836,000……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尖叫。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我的手指在桌面下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试图用疼痛找回一丝清醒。报警？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警察来了怎么说？
说有个“我”站在我背后？他们会信吗？等他们磨磨蹭蹭赶到，恐怕我早已凉透！
向观众求救？只会加速这场死亡狂欢！小雅？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催我卖货！
837,600……838,450……走投无路！真正的走投无路！
我像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飞蛾，无论朝哪个方向撞，都是冰冷坚硬、无法突破的绝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我的视线再次无意识地扫过那个映照着我身后区域的手机屏幕——它一直被我紧紧攥在手里，
屏幕向下扣在腿上。这个角度……它或许能……一个极其微小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
倏然闪现。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不行！太冒险了！
一被那个“东西”发现我在看它……万一激怒了它……但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
灼烧着我的神经：839,100……839,900……不管了！横竖都是死！
趁着假装低头看桌上产品资料的动作，我的右手极其缓慢地、以微不可查的幅度，
将扣在腿上的手机屏幕，向上掀起了一点点角度。眼睛的余光，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投向那方寸之间的屏幕反光。屏幕里，映出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再次凝固。
那个“它”，那个穿着我衣服、顶着我的脸的怪物，依旧站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纹丝不动。
它脸上那副完美复刻的、属于“林薇”的八颗牙职业微笑，像一张焊死在脸上的面具，
僵硬、虚假，散发着非人的气息。它空洞漆黑的眼睛，原本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后脑勺。
然而，就在我的目光通过手机屏幕接触到它的瞬间——那张凝固着完美笑容的脸，
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它的目光，不再是穿透我的身体，
而是穿透了那冰冷的手机屏幕，精准无比地，对上了我通过反光偷窥它的视线！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仿佛它早就知道我在偷看，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刻，
等待着捕捉到我恐惧的瞬间。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映在手机屏幕里，
那张属于“我”的脸上，那双空洞漆黑的眼窝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然后，
那只映在屏幕里的、右眼的眼皮，对着手机屏幕外的我——或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