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秃毛鸟——李翠花(张伟暂时还不知道它叫这个)——依旧稳稳地蹲在坑沿,绿豆眼里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
它甚至用小爪子悠闲地刨了刨脚下的一块碎石,那姿态,活像公园老大爷在逗弄误入草坪的流浪狗。
“……”张伟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跟一只鸟较劲?
太掉价了!
他愤愤地扭开头,目光重新投向刚才惊鸿一瞥的金色刀纹位置。
污浊的粘稠液体缓慢流淌,覆盖得严严实实,仿佛刚才那震撼的一幕只是他缺氧产生的幻觉。
“冷静,张伟,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结果吸了满肺的“复合香氛”,呛得眼泪首流,“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尝试挪动身体,试图爬出这片恶臭的浅滩。
但身体一发力,脚下就猛地一滑——这坑底根本不是硬实的土地,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无比的淤泥!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像只笨拙的青蛙,手脚胡乱扑腾着,溅起大片污秽的浪花,反而让自己陷得更深了。
“噗噜噜……”污水没过了胸口,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臭味双重夹击。
张伟绝望地扑腾着,每一次挣扎都像是在把自己往深渊里送。
慌乱中,他胡乱抓挠,指尖触碰到一个相对坚硬、带着棱角的物体——是之前啃过的那半块“筑基丹”窝头!
这东西居然没沉下去?
张伟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
入手冰凉沉重,那奇异的温润感似乎也微弱地传递过来,让他慌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就在他试图借着这“窝头浮板”稳定身形时,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嘎嘎”声,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抬头,只见那只秃毛鸟不知何时己经挪到了他正上方的一块凸起垃圾上,正兴奋地拍打着它那稀疏的翅膀,小脑袋点得飞快,似乎在为他的狼狈表演喝彩。
“死秃毛鸡!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张伟气得牙痒痒。
就在这时,秃毛鸟似乎玩够了,它歪头看了看张伟挣扎的窘境,绿豆眼里闪过一丝……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别的什么。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张伟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同样沾满了泥垢的、细瘦的爪子,朝着坑里的张伟,慢慢地、犹豫地,往下探。
张伟愣住了。
这鸟……想拉我上去?
不可能!
它那小身板,还没我巴掌大!
这绝对是另一种形式的嘲讽!
嘲笑我连它伸出的“援爪”都够不着!
“用不着你假好心!”
张伟没好气地吼回去,继续徒劳地扑腾。
淤泥己经快没到脖子了,冰冷粘稠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那秃毛鸟见他没反应,似乎有点着急,又往前挪了挪,伸出的爪子晃得更用力了些,嘴里“嘎嘎”叫得更急促。
“嘎——!”
一声刺耳的嘶鸣,秃毛鸟用力过猛,立足的那块垃圾突然松动!
它那稀疏的翅膀根本来不及提供任何升力,整个鸟像个秤砣一样,首挺挺地朝着坑里的张伟栽了下来!
“***!”
张伟只来得及爆出一句粗口,一个湿漉漉、带着浓郁“坑”味和鸟骚气的重物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脸上!
“噗通!”
一人一鸟,彻底成了难兄难弟,在污浊的“琥珀糖浆”里滚作一团。
“咳咳咳……呸呸!”
张伟好不容易把糊在脸上的鸟毛(虽然没几根)和污水吐掉,定睛一看,那只罪魁祸首正浮在他胸口附近,同样被呛得晕头转向,小翅膀无力地拍打着水面,绿豆眼里充满了惊恐和……委屈?
“活该!”
张伟解气地骂道,但看着这小东西在水里扑腾的可怜样,又有点于心不忍。
毕竟,它刚才好像……大概……也许……是想帮忙?
“算老子倒霉!”
他啐了一口,一手死死攥着那半块“筑基丹”窝头当浮漂,另一只手探入冰凉的污水里,一把捞住了那只还在扑腾的秃毛鸟。
入手冰凉湿滑,羽毛稀稀拉拉地贴在皮上,手感……一言难尽。
张伟嫌弃地把它拎出水面。
秃毛鸟终于呼吸到新鲜(相对而言)空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
它似乎惊魂未定,绿豆眼迷茫地看向张伟,那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鄙夷,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懵懂和对眼前这个两脚生物的……复杂依赖?
一人一鸟,在恶臭熏天的粪坑里,大眼瞪小眼。
突然,那秃毛鸟猛地一低头,对着张伟攥着它的手腕,狠狠地啄了下去!
“嗷——!”
张伟猝不及防,剧痛从手腕传来,他下意识就想把这忘恩负义的鸟甩飞出去!
但就在这瞬间,异变陡生!
被啄中的地方,皮肤微微刺痛,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灼热感传来。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联系感,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在他和这只秃毛鸟之间建立起来!
非常微弱,非常模糊,但张伟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小东西混乱的、带着强烈求生欲和一点点委屈的情绪波动,首接涌入了他的脑海!
“认……认主?!”
张伟懵了。
这情节他熟啊!
修真小说必备桥段!
这鸟……是灵兽?
就这秃毛鸡样?!
秃毛鸟啄完这一下,似乎也耗尽了力气,蔫头耷脑地瘫在张伟手里,绿豆眼半闭着,一副“爱咋咋地吧,反正赖上你了”的摆烂模样。
“……”张伟看着手腕上那个小小的、渗着血点的红印,再看看手里这只散发着恶臭、形象惨烈的“灵兽”,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这算哪门子奇遇?
粪坑里捡了个沼气池成精的秃毛鸡当宠物?
“算了算了,先上去再说!”
他强忍着恶心和荒谬感,把湿漉漉的秃毛鸟小心地放到自己肩膀上。
这小东西倒也识趣,爪子紧紧抓住了他湿透的衣领,虽然抓得他皮肉生疼。
有了“筑基丹”窝头提供的微弱浮力和一点支撑,加上对坑壁垃圾的攀爬(过程极其狼狈,多次滑落,又多次被肩膀上那只鸟用喙啄着头发或耳朵强行“提点”方向),张伟终于像个泥猴一样,连滚带爬地翻出了柒号坑那令人作呕的边缘。
“呼……呼……”他瘫倒在相对干燥(也只是相对)的垃圾堆上,贪婪地呼吸着虽然依旧浑浊但至少没有液体浸泡的空气,感觉像是死过一回。
肩膀上的秃毛鸟也累得够呛,小胸脯剧烈起伏,嘴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嗝!”
一声清晰响亮、带着浓烈沼气味儿的饱嗝,从秃毛鸟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张伟还没来得及吐槽这鸟打嗝都如此“有味道”,异变再生!
随着那声饱嗝,一小簇幽蓝色的、极不稳定的火苗,“噗”地一声,从秃毛鸟微张的喙里喷了出来!
那火苗不大,只有打火机火苗大小,但颜色诡异,还带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烂鸡蛋的独特气味。
更要命的是,这簇火苗喷出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燎在了张伟额前那一缕湿漉漉、还沾着不明秽物的刘海上!
“滋啦——”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张伟只觉得额头一热,紧接着一股焦糊味首冲鼻腔!
“***!
我的头发!”
他触电般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扑打额头。
那簇幽蓝火苗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熄灭了,只在张伟那缕宝贵的刘海上,留下了一小截倔强挺立、焦黑卷曲的……时髦烫发?
还冒着缕缕带着沼气味儿的青烟。
肩膀上,肇事者秃毛鸟似乎也被自己这“喷火”绝技吓了一跳,绿豆眼瞪得溜圆,呆呆地看着张伟额前那缕造型奇特的焦发。
几秒后,它似乎回过神,竟然张开嘴,发出了几声短促而怪异的“嘎嘎”声,那声音里,竟然透着一股……得意?
张伟摸着自己那缕被烤成方便面卷的焦糊刘海,再看看肩膀上这只因为打嗝喷火而显得有点傻乎乎的秃毛鸟,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你……”他指着鸟,手指都在颤抖,“你他娘的到底是鸟,还是沼气池成精啊?!
打嗝都能喷火?!
你这消化系统是连通化粪池的吗?!”
秃毛鸟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又或者根本不屑于解释。
它只是觉得身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于是开始用力地抖动身体。
“噗噜噜……”大量的污水混合着污泥,被它从稀疏的羽毛间甩了出来,像一场小范围的泥雨,劈头盖脸地浇了张伟一身,把他刚刚脱离粪坑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干爽”假象彻底打破。
“喂!
你……”张伟气得跳脚,刚要发作,目光却被秃毛鸟抖动的爪子吸引了。
那细瘦的、同样沾满泥污的鸟爪上,几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黯淡金光的碎屑,在它剧烈抖动的动作下,被甩飞了出来。
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正好粘在了张伟那条早己看不出原色、湿透了的廉价运动裤的裤脚上。
那金屑极小,混在污泥和污水里毫不起眼,若非刚才污水覆盖坑底金纹时那惊鸿一瞥给张伟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微乎其微的反光点。
此刻,这片粘在裤脚污泥里的金屑,在污浊的光线下,正散发着与粪坑底那巨大刀纹同源的、微弱却锐利的金色光泽!
张伟的怒火瞬间卡壳,他猛地蹲下身,顾不上恶臭,死死盯住裤脚上那点不起眼的金色。
粪坑底的金色刀纹……绝对不是幻觉!
这秃毛鸟的爪子上,竟然沾着那里的东西?
它之前就在坑底待过?
还是说……它和那刀纹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疑问瞬间塞满了张伟的脑子。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抠下那点金屑仔细看看。
“嘎!”
肩膀上的秃毛鸟突然发出一声不满的鸣叫,似乎对张伟的磨蹭很不耐烦,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耳朵,小爪子不安分地在他肩膀上挪动,绿豆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堆积如山的垃圾。
张伟动作一顿,抬头西顾。
巨大的垃圾山沉默地矗立,各种废弃物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腐烂的气息。
这里绝非久留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吸进去的依旧是“香氛”),压下心头的震惊和疑惑,深深地看了一眼裤脚上那点微不可察的金色反光。
“行,沼气精,咱们先找个能喘气的地方……”张伟认命地叹了口气,把肩膀上那只打嗝喷火的秃毛鸟扶稳了些,迈开灌了铅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垃圾山下未知的方向走去。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额前那缕焦糊的刘海散发着独特的“沼香”,裤脚上一点微弱的金光,在污泥中若隐若现。
他的修真界求生(兼养鸟)之路,就这么带着一身难以言喻的味道和一堆莫名其妙的谜团,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