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哑巴木匠，贵妃的轿辇撞翻了他的摊子。"贱民挡道，晦气该死！
"侍卫的刀劈向我爹的脖颈。我娘扑上去："民妇会弹失传已久的《碎玉引》，求娘娘开恩！
"贵妃嗤笑，捏起我娘的下巴："这双眼睛太亮，这曲子，死人弹更干净。"七日后，
爹娘尸首被扔在乱葬岗。爹的掌心刻着血字："入宫，为你娘报仇。"我洗净脸上污泥，
铜镜映出一张脸。竟与冷宫烧死的淑妃娘娘，七分相似。
1.爹的血溅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时，又热又腥，像泼洒的朱砂，
瞬间染红了他死死攥在手里的一只新雕好的小木鸢——那是他答应给我生辰的礼物。
贵妃的鸾驾在不远处停下，金丝楠木轿，绣金凤的帘子被一只涂着蔻丹的玉手掀开。
那张芙蓉面探出，柳眉倒竖，声音淬了冰："哪来的不长眼贱民挡路？晦气！
给本宫剁了手脚丢远些，莫污了宫门！"领头的侍卫狞笑应声，雪亮的刀再次扬起。
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向我和娘。娘疯了似的扑过去，
额头"砰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娘娘开恩！民妇会弹琴！会弹《碎玉引》！求娘娘饶命！
""《碎玉引》？"轿中声音带上异样。绣帘彻底掀开，贵妃妶柔仪态万方地走下轿，
停在娘面前，居高临下。她捏住娘的下巴，
目光像毒蛇舔舐娘眼中残存的倔强和脸上陈年的旧疤。"啧，曲子是好曲子。
可惜啊..."她猛地松手，嫌恶地擦着指尖，"这双眼睛，太亮了。这世上，
会弹《碎玉引》的，有一个就够了。死人弹的曲子，最干净。
"她的目光怨毒地钉在娘脸上的疤痕上，"更何况，
还是个早就该死在火里的...下贱胚子！"娘的身体瞬间僵直，眼中光灭。妶柔转身上轿。
侍卫的刀架在了我和娘的脖子上。"拖走，关进西苑废屋！"爹像破麻袋被丢开，他挣扎着，
手徒劳地伸向我们，指尖在石板上抠得鲜血淋漓。我最后看到的，
是他眼中灭顶的悲恸和刻骨的恨。西苑废屋，四面漏风。娘木然地抱着膝盖，眼神空洞。
"阿沅，"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记住那张脸。妶柔，记住今天。也记住...你爹，
是娘这辈子唯一的光。"她的目光眷恋而诀别，"娘本是渠州绣娘，
与你爹沈青青梅竹马...可先帝南巡，强征我入宫...那《碎玉引》，便是在宫里学的。
后来妶柔嫉恨，与皇后合谋纵火淑华殿...那夜，娘本已绝望，却在天塌地陷时，
摸到了殿角废弃的污水暗道...你爹，
是娘拼了命也要爬出去找的人啊..."她开始教我《碎玉引》。那曲子太古怪，
调子时高时低，转折突兀得如同悬崖峭壁，指尖拨弦的力道、角度，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
音色便从清泉击石瞬间变成破锣呜咽。废屋里没有琴，娘就用手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划拨，
嘴里哼着艰涩的调子。她哼得极其小声，唯恐被外面看守的人听见。“这曲子……是催命符，
也是敲门砖。”娘在教我一段极难的轮指指法时，低声说，
眼中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光芒，“当年……娘在宫里，便是凭此曲……得了圣心，
也招了杀身祸。2.七天后，废屋门被踹开。太监冷声宣判："娘娘说了，曲子既已问出，
留着无用。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混乱中，我被推倒撞晕。醒来时，废屋空寂，
浓烈血腥味飘来。门外乱葬岗，爹娘冰冷的尸体被丢弃在泥泞中。爹的右手紧握，
我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掌心血肉模糊，刻着两个浸透恨意的血字："入宫，为你娘报仇。
"那血字烙进心脏。冰冷的河水里，我洗净污泥。水中倒影苍白清丽，水中倒影苍白清丽，
眉眼轮廓……竟与记忆中娘亲年轻时的画像，有七分酷肖！
更像……宫中流传的、那位被烧死在冷宫的淑妃娘娘！
我捡起爹临死前握在手里的那只小小的木鸢，上面还沾着他凝固的血。指尖抚过粗糙的刻痕，
仿佛还能感受到爹残留的温度。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硌得生疼。这疼，
让我清醒。爹，娘。等着。阿沅回来了。3.凭着娘生前无意提过的名字，
我找到"泥鳅巷"的王婆子。洗净泥污的脸让她独眼放光："像！太像了！沈秋娘那死鬼，
竟藏着这宝贝！"她贪婪地给我换上宫女装，送我入宫。她没把我塞进浣衣局，
而是费尽心机，将我运作进了皇家藏书楼——集贤殿，当了个洒扫庭院的粗使宫女。
名牒上写着一个新名字：云舒。带我来的管事嬷嬷姓孙，一张马脸拉得老长，
三角眼挑剔地把我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尤其在看到我洗去泥污后过于打眼的脸时，
眉头拧成了疙瘩。“模样倒还周正，”她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刻薄劲儿，
“就是这双眼睛……太活泛！宫里不比外头，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地干活，
或许能活得长久些！”她丢给我一把快秃了的扫帚和一个破木桶，“喏，从明儿起，
殿前这一片地归你扫。扫不干净，仔细你的皮！”集贤殿冷清，少有贵人踏足。
我沉默地干活，低眉顺眼，努力把自己缩进尘埃里。直到那个午后。
我正在清扫殿前回廊下的落叶。春日阳光透过廊檐的雕花漏窗，洒下斑驳光影。
扫帚刮过青石板的"沙沙"声，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节奏。
一阵清浅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非一人。我本能地退到廊柱阴影里，垂首肃立。
脚步声在离我不远处停下。一道探究的、带着些许书卷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即，
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疑惑："抬起头来。"我依言，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目光谦卑地垂落。视线所及，是一双玄青色绣着银线云纹的锦靴，再往上，
是同色系的皇子常服。一张清俊而略显疏离的脸映入眼帘，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气质温润却隐含贵气。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
当看清我的眉眼时，那沉静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恍惚，
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人。"你是新来的宫女？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奴婢云舒。"我垂首，声音低微。
"云舒..."他低声念了一遍，目光依旧胶着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那目光里有探究，有疑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在集贤殿...可还习惯？""谢殿下关心，奴婢习惯。"我答得滴水不漏，
心中却警铃微动。这位皇子...认识我娘？还是仅仅因为我这张脸？他沉默了片刻，
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只是微微颔首，带着小太监转身离去。临走前，那深深的一瞥，
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入脑海。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七皇子，萧珩。贵妃林妶柔的养子。
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皇帝的目光，终究还是如同预期般落到了我身上。
那一眼的复杂与震撼，让整个集贤殿噤若寒蝉。孙嬷嬷的刁难变本加厉，
宫女的窃窃私语如同蚊蚋。"狐媚子...仗着像那位...""嘘！七分？我看是九分！
尤其那眼睛...""那位？冷宫烧死的淑妃啊！
当年可是...""听说七殿下前几日也来过，盯着她看了好久...""啧啧，
真不要脸..."4.终于，凭着这张脸在与皇帝一次精心偶遇集贤殿后，
侍立在他身侧的大太监总管常德，带着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走到了正佝偻着腰擦拭廊柱的我面前。“云舒姑娘，”常德的声音尖细，
带着宫里人特有的圆滑，“收拾收拾，跟咱家走吧。”我停下动作，抬起头，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惶恐：“常公公？奴婢……要去哪里？
”常德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我脸上溜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姑娘好造化。陛下口谕，
调你去御前伺候茶水。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赶紧的，
别让陛下等急了。”周围的宫女们瞬间投来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孙嬷嬷站在不远处，
脸色灰败，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御前。这两个字像重锤敲在心上。我知道，
第一步，成了。离妶柔，又近了一大步。我放下抹布，垂首，用最恭顺的姿态应道：“是，
奴婢遵旨。”跟着常德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那帝国权力最中心的地方。袖中，
那只冰冷的小木鸢被我紧紧攥住，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妶柔，我来了。常德把我领到的地方，
并非皇帝日常起居的寝殿，而是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偏殿——宜雨轩。轩外翠竹掩映，
轩内陈设清雅，最显眼的莫过于临窗摆放的一张花梨木琴案，上面静静卧着一张焦尾古琴。
“以后你就在这儿当差，”常德指了指那张琴案，又指了指旁边小几上的茶具，
“陛下批阅奏折累了，偶尔会来这里小憩片刻，听听琴，品品茶。你的差事，
就是打理好这张琴，备好清茶。陛下来时，若想听曲，便弹上一段。若不想，便安静候着，
懂吗？”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奴婢明白。”我垂首应下，
目光扫过那张焦尾琴，心头微震。这琴，绝非凡品。娘亲曾说过，淑妃最爱焦尾琴。
“明白就好。”常德满意地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
“云舒姑娘，记住自己的本分。这宜雨轩清静，贵人也看重这份清静。不该有的心思，
趁早收起来。安安分分，才有长远。”警告意味十足。常德走后，
偌大的宜雨轩只剩下我一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息。我走到琴案旁，
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这张琴保养得极好，琴身光润，
尾端那标志性的焦痕如同点睛之笔。娘亲在废屋的泥地上，
一遍遍划拨、哼唱《碎玉引》艰涩调子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这琴，这轩，
这“偶尔来小憩听琴”的帝王……一切都指向那个名字——淑妃。这里，
恐怕曾是她生前常伴君王侧的地方。皇帝把我放到这里，其意不言自明。我这张脸，
成了开启他心魔的钥匙。也好。钥匙在手，才能撬动那扇通往复仇的血色之门。
日子在宜雨轩安静地流淌。皇帝并不常来，有时三五日，有时七八日才出现一次。他来时，
总是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挥毫朱批后的肃杀之气。每次踏入宜雨轩，
他的目光总会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有怀念，有痛楚，有恍惚，
最终都化为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他很少说话。通常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我便默默煮水、沏茶，将一盏清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偶尔，他会睁开眼睛，
目光投向那张焦尾琴。“会弹琴？”有一次，他终于开口问道，
声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沙哑。“回陛下，奴婢……略通音律。”我垂首，声音放得极轻。
他沉默片刻，指了指琴案：“弹一曲。”心猛地一跳。机会！我依言走到琴案后坐下，
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冰凉的琴弦上。弹什么？《碎玉引》的调子瞬间冲上脑海，
那是刻进骨血的记忆。但不行！太刻意了！只会引起警觉。我定了定神，指尖落下，
拨动琴弦。选的是一首江南流传甚广的《采莲曲》，调子舒缓清越，如流水潺潺。
琴技说不上精湛，但胜在指法干净，情感真挚，带着一丝少女采莲的天然意趣。一曲终了，
余音袅袅。皇帝依旧闭着眼，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回味。过了许久，
他才缓缓道：“指法尚可，少了些……气韵。”他没说少什么气韵，但我知道，
他是在与记忆中淑妃的琴音做比较。“奴婢愚钝。”我惶恐地起身告罪。他摆摆手，
没再说话。但从那以后，他再来宜雨轩，要求听琴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
我不再刻意回避《碎玉引》，但也绝不完整弹奏，只是在弹奏其他曲子时，
偶尔融入一两个《碎玉引》中标志性的、极其独特的轮指或滑音技巧。那技巧艰涩无比，
娘亲曾反复强调过它的关键。每一次那独特的音色响起，
皇帝闭着的眼皮都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他虽从未点破，但我能感觉到，
那根名为“淑妃”的心弦，正被我指尖若有似无的音符，一下下，拨动得越来越剧烈。
萧珩也曾来过宜雨轩附近几次。有时是奉旨送书，有时是独自漫步至太液池畔。
他从未与我搭话，只会默默的在隐蔽处听我弹完一首又一首的曲子。5.平静的水面下，
暗流汹涌。宜雨轩的清静日子没过多久，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风便席卷而来。贵妃，
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如同骄阳般驾临了这处偏殿。她今日盛装，
一身正红蹙金绣鸾凤的宫装，云鬓高耸，金钗步摇璀璨生辉，美得咄咄逼人。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进门第一眼，就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脸上。“哟，本宫当是谁呢，
”她红唇轻启，声音娇媚，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一步步走到琴案前，
涂着蔻丹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原来是陛下新得的‘解语花’啊。这双眼睛……倒是生得有趣。
”她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我的眼皮，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我立刻跪伏在地，
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奴婢云舒，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声音控制不住地带着一丝颤抖，是恐惧，更是竭力压抑的恨意。就是这双手，
捏着我娘的下巴，宣判了爹娘的死刑！“云舒？名字倒雅致。”妶柔嗤笑一声，收回手，
慵懒地在皇帝常坐的软榻上坐下，立刻有宫女奉上香茗。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
眼神却如刀锋般刮过我的脊背。“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我依言抬头，
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落。妶柔盯着我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了许久。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嫉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张酷似淑妃的脸，显然让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像，真像……”她喃喃自语，
随即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刻骨的怨毒，“可惜啊，赝品终究是赝品！东施效颦，徒惹人笑！
凭你也配碰淑妃姐姐的琴？”她猛地扬手，将手中滚烫的茶盏狠狠朝我掷来！“啪嚓！
”茶盏在我身侧碎裂，滚烫的茶水和瓷片飞溅，有几片锋利的碎瓷划破了我的手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