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如昂贵的琥珀，只剩下仪器低频的嗡鸣与呼吸声交织。
每一口吸入的都是金钱也买不到的绝对静谧。
我站在调控台前，指尖划过微凉的触控屏，将最后一段混合了白噪音与次声波的频率注入隔壁安眠舱。
透明舱体内，那位时常出现在财经头条上的面孔，此刻松弛得像个婴儿。
“疗程结束，林先生。”
我通过内置传音系统轻声说，声音是精心调试过的温和，“您将有六小时西十二分钟的无梦深睡。”
这是“沉眠”诊所提供的服务，按秒计费，却依旧让这座城市最顶尖的那群人趋之若鹜。
他们拥有太多，反而被失去的恐惧噬咬，失眠是其中最微不足道，又最磨人的一种。
而我，是能让他们暂时遗忘一切的摆渡人。
送走那位满足得近乎感恩戴德的商业巨擘，我回到绝对隔音的办公室。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
世界沉睡，而我清醒地处理着他们的睡眠。
光脑自动弹出一份份疗程报告。
例行公事地浏览，数据流如常，脑波谱图从紊乱趋于平稳，生理指标回归最优区间。
完美。
首到我无意间将七份不同时段、不同客户的梦境记录图谱并列投射在虚拟屏上。
指尖瞬间冰凉。
心率平稳的滴答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骤然放大，撞在耳膜上。
七份图谱。
来自政界要员、科技新贵、老一辈的艺术家、甚至还有一位以意志坚硬著称的退役将军。
他们的身份、经历、压力源截然不同。
但他们最近一次深度睡眠干预后的梦境记录图谱——那代表梦境活跃程度、情绪波动乃至具体内容模块的峰谷与编码——线条蜿蜒的轨迹，峰值爆发的时间点，甚至连那细微的、代表梦境终结的断崖式跌落……一模一样。
精确复刻。
冷汗无声无息地浸透了高级定制衬衫的后背。
这不可能。
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独属于自身潜意识的迷宫，绝无雷同。
是仪器故障？
数据污染？
某种我尚未知晓的集体心理暗示？
我的专业认知在尖叫着否定，然而冰冷的数据像七把同一模具刻出的锁，将我所有的侥幸死死锁住。
有一种极其微小的、未被证实的猜想滑过脑海：高强度、针对性的深度催眠干预，理论上存在极低概率，在特定大脑频率下，被动接收并显化同一段强烈的外部意识碎片……像是……被同一个“信号”入侵了梦境。
我调出所有权限，追踪那异常“信号”的潜在源向。
数据洪流奔涌，最终，所有的隐形箭头，颤巍巍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指向一个名字。
一个让这座城市的光辉都为之黯淡的名字。
顾寰宇。
他是“沉眠”最尊贵也最神秘的客户，包下了顶层的专属安眠舱，从不露面，一切由他那位面无表情的助理打理。
支付的金额庞大到足以买下整栋诊所，却只要求一项服务——每周一次，由我亲自进行最长时限的深度梦境维护。
从未有过例外。
但今晚，我必须成为那个例外。
顶级客户的安眠舱配备了最高级别的生理监测和隐私保护，但也留有后门——一个仅在极端情况下，由我这位首席治疗师权限才能启动的紧急梦境观察通道，美其名曰“确保万无一失”。
道德在疯狂报警，但职业性的偏执和那股寒意催生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我必须知道，在那位大人物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虚空中输入一长串动态密钥，确认。
无声无息，巨大的观测屏亮起。
没有预想中任何属于私密梦境的暧昧、扭曲或象征性的画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金碧辉煌。
那不是凡间的奢华，更像是对“神性”与“绝对权力”的拙劣模仿，通天彻地的巨柱，流淌的穹顶，光芒刺目却冰冷。
巨大的空间里，人影绰绰，安静地排成蜿蜒的长队。
队伍的最前方，高踞于一座仿佛由纯金和宝石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的，是顾寰宇。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暗色西装，与这浮夸的背景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面容模糊在过分辉煌的光线里，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平静与威压。
他微微向前倾身，对着排到最前方的一个不断颤抖的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极致的渴求与恐惧。
顾寰宇摊开手掌，一团浓郁到吞噬光线的漆黑在他掌心翻滚、蠕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穿透梦境的屏障，敲击在我的意识上：“十年阳寿。
换一个美梦。
如何？”
那颤抖的身影僵住，继而爆发出更剧烈的战栗，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挣扎。
最终，它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顾寰宇轻轻一吹，那团漆黑没入那身影的额头。
下一秒，那身影如同被注入无尽极乐，瞬间停止颤抖，发出无声的喟叹，面容扭曲成一种怪异的满足表情，软倒下去，被两个无声出现的金甲侍卫拖走。
下一个祈求者立刻补上。
生产线。
这是一条高效、冷酷、用寿命兑换虚假梦境的生产线。
而我那些客户的“噩梦”……就是这些被交易出去的“商品”？
胃里翻江倒海。
冷汗第二次湿透我的衣衫，黏腻冰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是在治疗失眠，我是在帮魔鬼维护他的屠宰场！
那些权贵名流支付的惊人费用，购买的或许不仅仅是安眠，更是从这“货源”处优先获取“美梦”的资格？
而他们的噩梦，根本就是……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我。
几乎是本能，我切出了梦境观察界面，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通讯器。
现实世界的报警电话，三个简单的数字，此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必须打出去，必须……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线路连接音。
我张开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嘶哑变形：“喂？
我、我要报案！
地点是‘沉眠’诊所顶层，涉及……”话未说完，一个声音轻轻打断了我。
低沉的，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我刚刚才在另一个维度的梦境里听过的声音。
通过现实世界的电话线，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医生。”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西肢百骸失去所有温度与力气。
通讯器几乎从湿滑的掌心滑落。
听筒里，顾寰宇的轻笑加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玩弄一切的慵懒和残忍。
“你确定，”他慢条斯理地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我的神经上，“要揭发唯一能解决噩梦货源的我吗？”
每一口吸入的都是金钱也买不到的绝对静谧。
我站在调控台前，指尖划过微凉的触控屏，将最后一段混合了白噪音与次声波的频率注入隔壁安眠舱。
透明舱体内，那位时常出现在财经头条上的面孔，此刻松弛得像个婴儿。
“疗程结束，林先生。”
我通过内置传音系统轻声说，声音是精心调试过的温和，“您将有六小时西十二分钟的无梦深睡。”
这是“沉眠”诊所提供的服务，按秒计费，却依旧让这座城市最顶尖的那群人趋之若鹜。
他们拥有太多，反而被失去的恐惧噬咬，失眠是其中最微不足道，又最磨人的一种。
而我，是能让他们暂时遗忘一切的摆渡人。
送走那位满足得近乎感恩戴德的商业巨擘，我回到绝对隔音的办公室。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
世界沉睡，而我清醒地处理着他们的睡眠。
光脑自动弹出一份份疗程报告。
例行公事地浏览，数据流如常，脑波谱图从紊乱趋于平稳，生理指标回归最优区间。
完美。
首到我无意间将七份不同时段、不同客户的梦境记录图谱并列投射在虚拟屏上。
指尖瞬间冰凉。
心率平稳的滴答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骤然放大，撞在耳膜上。
七份图谱。
来自政界要员、科技新贵、老一辈的艺术家、甚至还有一位以意志坚硬著称的退役将军。
他们的身份、经历、压力源截然不同。
但他们最近一次深度睡眠干预后的梦境记录图谱——那代表梦境活跃程度、情绪波动乃至具体内容模块的峰谷与编码——线条蜿蜒的轨迹，峰值爆发的时间点，甚至连那细微的、代表梦境终结的断崖式跌落……一模一样。
精确复刻。
冷汗无声无息地浸透了高级定制衬衫的后背。
这不可能。
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独属于自身潜意识的迷宫，绝无雷同。
是仪器故障？
数据污染？
某种我尚未知晓的集体心理暗示？
我的专业认知在尖叫着否定，然而冰冷的数据像七把同一模具刻出的锁，将我所有的侥幸死死锁住。
有一种极其微小的、未被证实的猜想滑过脑海：高强度、针对性的深度催眠干预，理论上存在极低概率，在特定大脑频率下，被动接收并显化同一段强烈的外部意识碎片……像是……被同一个“信号”入侵了梦境。
我调出所有权限，追踪那异常“信号”的潜在源向。
数据洪流奔涌，最终，所有的隐形箭头，颤巍巍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指向一个名字。
一个让这座城市的光辉都为之黯淡的名字。
顾寰宇。
他是“沉眠”最尊贵也最神秘的客户，包下了顶层的专属安眠舱，从不露面，一切由他那位面无表情的助理打理。
支付的金额庞大到足以买下整栋诊所，却只要求一项服务——每周一次，由我亲自进行最长时限的深度梦境维护。
从未有过例外。
但今晚，我必须成为那个例外。
顶级客户的安眠舱配备了最高级别的生理监测和隐私保护，但也留有后门——一个仅在极端情况下，由我这位首席治疗师权限才能启动的紧急梦境观察通道，美其名曰“确保万无一失”。
道德在疯狂报警，但职业性的偏执和那股寒意催生的恐惧压过了一切。
我必须知道，在那位大人物的梦里，发生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虚空中输入一长串动态密钥，确认。
无声无息，巨大的观测屏亮起。
没有预想中任何属于私密梦境的暧昧、扭曲或象征性的画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金碧辉煌。
那不是凡间的奢华，更像是对“神性”与“绝对权力”的拙劣模仿，通天彻地的巨柱，流淌的穹顶，光芒刺目却冰冷。
巨大的空间里，人影绰绰，安静地排成蜿蜒的长队。
队伍的最前方，高踞于一座仿佛由纯金和宝石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的，是顾寰宇。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暗色西装，与这浮夸的背景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面容模糊在过分辉煌的光线里，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平静与威压。
他微微向前倾身，对着排到最前方的一个不断颤抖的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感受到极致的渴求与恐惧。
顾寰宇摊开手掌，一团浓郁到吞噬光线的漆黑在他掌心翻滚、蠕动，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穿透梦境的屏障，敲击在我的意识上：“十年阳寿。
换一个美梦。
如何？”
那颤抖的身影僵住，继而爆发出更剧烈的战栗，像是在进行某种绝望的挣扎。
最终，它缓缓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顾寰宇轻轻一吹，那团漆黑没入那身影的额头。
下一秒，那身影如同被注入无尽极乐，瞬间停止颤抖，发出无声的喟叹，面容扭曲成一种怪异的满足表情，软倒下去，被两个无声出现的金甲侍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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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高效、冷酷、用寿命兑换虚假梦境的生产线。
而我那些客户的“噩梦”……就是这些被交易出去的“商品”？
胃里翻江倒海。
冷汗第二次湿透我的衣衫，黏腻冰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是在治疗失眠，我是在帮魔鬼维护他的屠宰场！
那些权贵名流支付的惊人费用，购买的或许不仅仅是安眠，更是从这“货源”处优先获取“美梦”的资格？
而他们的噩梦，根本就是……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我。
几乎是本能，我切出了梦境观察界面，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通讯器。
现实世界的报警电话，三个简单的数字，此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必须打出去，必须……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线路连接音。
我张开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嘶哑变形：“喂？
我、我要报案！
地点是‘沉眠’诊所顶层，涉及……”话未说完，一个声音轻轻打断了我。
低沉的，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我刚刚才在另一个维度的梦境里听过的声音。
通过现实世界的电话线，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医生。”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西肢百骸失去所有温度与力气。
通讯器几乎从湿滑的掌心滑落。
听筒里，顾寰宇的轻笑加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玩弄一切的慵懒和残忍。
“你确定，”他慢条斯理地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我的神经上，“要揭发唯一能解决噩梦货源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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