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摆渡人，每次开船都喊：“姓陆的不能上船！”游客骂我搞歧视，
我冷脸查身份证：“不给不开船。”闹事者被丢下湖后，湖水却瞬间结冰。
我盯着瑟瑟发抖的女孩：“你丈夫的姓，就是你的姓。”她尖叫着被黑雾吞噬时，
整船人听见了百年前的真相——---渡口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像一团团浸饱了水的棉絮，
沉甸甸地压在墨绿色的湖面上。我叼着一根干枯的芦苇杆，背靠着冰凉的老槐树，
眼皮半耷拉着，看着码头上渐渐聚拢的人影。柴油发动机低沉地嗡鸣，
铁皮渡船“老伙计”的船身随着水波轻轻磕碰着腐朽的木桩，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同样枯燥的开场白。“上船了啊——都听好！”我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薄雾和人群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敲在每个人耳膜上，“姓陆的！听清楚，姓陆的不能上船！有姓陆的，自己个儿麻溜下来！
别耽误工夫！”例行公事，像念一段陈旧的咒语。人群里照例响起几声嗤笑，
几道不解的目光扫过来，但也仅此而已。售票处的小王早筛过身份证，姓陆的根本买不到票。
没人真把这规矩当回事，除了我。只有我知道，这平静湖面下，埋着怎样噬人的凶险。
百年前那场血色的黄昏，沉入湖底的冤魂与刻骨的诅咒，
早已成了烙印在这片水域上的冰冷规则。“什么年代了还搞姓氏歧视？姓陆的刨你家祖坟了？
”一个格外刺耳的声音炸开，像块石头砸进了勉强维持平静的水面。我撩起眼皮。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头发染得焦黄，根根竖着，像只炸毛的斗鸡。
他穿着紧身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粗得硌人的银链子，满脸写着“不服管”三个字。
他身边紧挨着个穿着素净白裙子的女孩，正不安地扯着他的胳膊，小声劝着什么。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他面前，挡住他上跳板的去路，朝他摊开手掌：“身份证。
”黄毛一愣，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嗓门拔得更高：“你谁啊你？一个开破船的，
凭啥查老子身份证？信不信我曝光你们景区搞封建迷信，侵犯公民权利？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一边说一边真的掏出了手机，镜头直直对着我，
屏幕的光在薄雾里显得格外扎眼，“家人们看看啊！云梦泽景区，公然搞姓氏歧视！
姓陆的不让上船！还有没有王法了？”人群骚动起来，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扰的马蜂。
“就是，都买票了，凭啥啊？”“这规定是挺邪门的……”“听说以前闹出过事？
”小王满头大汗地从船舱钻出来，试图打圆场：“这位先生，您消消气！真不是歧视！
这事儿有缘故，网上都传过的！前些年就有人硬要带姓陆的朋友上岛，
结果……结果船差点翻了！景区后来直接把湖心岛关了整整两年！
我们老板特别看重这条规矩，您这么闹，万一景区再把岛封了，大家都没得玩！
”“吓唬谁呢？”黄毛嗤之以鼻，“关岛？断自己财路？当老子三岁小孩？”他举着手机，
一副吃定了我们的样子。僵持不下时，船尾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小后生，小王没诓你。我在这湖边活了大半辈子，这规矩，
打从湖心岛开放那天起就有了。早些年真有不信邪的姓陆的混上去，船到湖心就出怪事！
后来闹上网，景区二话不说真关了岛，直到大家联名请愿，保证守规矩才重开的。
那岛上的风光，啧啧，仙境似的，值当守这规矩！”“对对对！我查攻略也看到了！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赶紧附和，“就因为太美了，大家才忍了这个怪要求！
”黄毛举着手机的手，终于讪讪地垂了下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嘴里却还不服软：“行行行！算你们狠！什么狗屁规矩……”他极其不耐烦地掏出个皮夹，
抽出一张身份证，“啪”地甩到我手上，“看！看清楚！老子叫周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不姓陆！满意了吧？赶紧开船！”我捏着那张还带着体温的卡片，目光扫过姓名栏——周涛。
照片上那张脸，虽然年轻些，没染黄毛，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如出一辙。
我面无表情地把身份证丢还给他，转身走向船头，只丢下两个字：“开船。
”柴油机猛地咆哮起来，船身一震，缓缓离开码头，犁开墨绿色的湖水，
驶向湖心那片被浓雾包裹的、传说中仙境般的小岛。船行不久，船舱里就热闹起来。
劫后余生的轻松感让众人打开了话匣子，话题自然又绕回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禁令上。
“你们说，老板家祖上是不是被姓陆的绿过？”一个胖子挤眉弄眼地猜测，引起一阵哄笑。
“我看啊，八成是争码头地盘结的仇！早年间跑船拉纤的，为争水道打出人命不稀奇！
”另一个戴草帽的中年人说得煞有介事。我那个只懂打游戏的弟弟要有争地盘的本事，
太阳得打西边出来。我背对着他们，目光落在船舷外。湖水幽深，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墨玉。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钻进耳朵，
我只觉得心头压着的秘密更沉了。他们永远不会懂，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
沉睡着怎样滔天的怨毒。一个姓陆的人踏上这条船，整船人，都得给他陪葬。正想着，
指尖忽然触到一丝异样的寒意。不是风，是水汽里透出的冷，直往骨头缝里钻。我猛地抬头，
心头警铃大作！刚才还只是浓雾弥漫的天空，此刻阴沉得如同倒扣的锅底，
光线被急速地吞噬。更可怕的是船下的水！那墨绿色的湖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变得浑浊、凝滞，颜色飞快地加深，转瞬间已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仿佛整片湖瞬间被泼进了墨汁里。船速骤降！发动机发出沉闷吃力的嘶吼，
船身却像陷进了粘稠的胶水里，几乎停滞不前！出事了！绝对出事了！我霍然起身，
几步跨到船舱中央，眼神凌厉如刀，扫过一张张茫然而惊疑的脸，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森寒：“有姓陆的上船了！自己站出来！”死寂。船舱里落针可闻，
只有发动机徒劳的轰鸣和众人粗重紧张的呼吸。“不可能！都查过票了！”小王脸都白了，
声音发颤。“查票？”我冷笑一声，
目光钉子般锁住人群里那个缩着脖子的白裙子女孩——周涛带上船的那个，“人心隔肚皮，
票能隔什么？” 我指着她，对小王厉声道，“再查！所有人！身份证！立刻！马上！
”“凭什么又查我们？”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不满地嚷嚷，“她嫌疑大你查她不就行了？
折腾我们干嘛？”“不配合？”我猛地扭头盯住他，眼神里的戾气让他瞬间噤声，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配合的，现在就给我滚下去！一个人死，总好过全船陪葬！
”冰冷的威胁像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没人再敢吭声。小王抖着手，开始挨个重新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船身下的黑水仿佛有了生命，开始缓慢地蠕动，散发出阴冷潮湿的腐气。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挤压。天空彻底暗如深夜，
只有船灯昏黄的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撕开一小片惨淡的亮域。“没……没问题啊花哥！
”小王查完最后一个人，带着哭腔向我报告，额头上全是冷汗，“都……都对得上！
”“放屁！”我额角青筋直跳，心沉到了谷底。船彻底不动了，像被冻结在黑色的琥珀里。
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周涛那混不吝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了惊惶。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船底传来。紧接着，
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如同冰层在急速蔓延、冻结！“我的妈呀！
水……水结冰了！”有人扒着船舷，发出凄厉的尖叫。众人扑到船边，
只见船身周围那浓稠如墨的黑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漆黑的冰晶如同狰狞的藤蔓，
沿着船体疯狂向上攀爬，所过之处，钢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骨的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船舱，呵气成霜。
“嗬…嗬嗬……”一阵若有似无的、仿佛破风箱抽动般的诡异笑声，不知从何处幽幽响起，
贴着每个人的头皮钻进来，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是……是什么东西？
”白裙子女孩赵雨薇吓得浑身筛糠，死死抓住旁边一个老太太的胳膊。“姓陆的！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目光如电，再次钉在赵雨薇惨白的脸上，“再不站出来，
冰封湖心，就是你们的棺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赵雨薇崩溃大哭，“我叫赵雨薇！
身份证你也看了！”“身份证？”我逼近一步，声音冰冷彻骨，“你丈夫周涛姓周，那你呢？
你嫁给他，你的姓是什么？嗯？”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一懵。
“夫……夫妻一体……”船尾那个本地老人猛地醒悟过来，
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旧时候讲‘妻从夫姓’！她男人要是姓陆，
她也算沾了陆家的边儿啊！”“轰！”仿佛是为了印证老人的话，船身猛地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