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樱劫难暮春的官道被两排血樱染得凄艳。鹿南缩在自家那辆唯一值钱的破旧马车里,
指间捻着块素白丝帕,隔一会儿便擦拭一下纤尘不染的袖口和衣襟。外头车轮碾过坑洼,
车身猛地一颠,他眉心蹙得更紧,几乎能夹死苍蝇。“老张,稳着些!
”他清冷的声线带着不耐。话音未落,变故陡生!几声粗野的呼哨撕裂寂静,
数名蒙面山匪如饿狼般从林间扑出。车夫老张惊叫落马,拉车的驽马受惊嘶鸣,
猛地扬起前蹄,车身在剧烈的摇晃中轰然侧翻!天旋地转,尘土与翻倒的车厢碎片扑面而来。
鹿南被狠狠甩出车外,滚在泥地上,洁白的衣袍瞬间染上污痕,他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
“晦气!”他低咒一声,挣扎着想爬起,目光却被另一道坠落的影子攫住。
头顶血樱树枝剧烈摇晃,一个纤细的身影裹着血腥气直坠而下,不偏不倚,
正砸进他狼狈张开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几乎背过气去。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迅速洇湿他前襟。他下意识低头,只见怀中少女面白如纸,
肩头一道狰狞伤口正汩汩冒血,染红了她靛青的劲装,也染红了他胸前那片刚沾上泥污的白。
鹿南的洁癖瞬间发作到顶点,浑身汗毛倒竖,胃部剧烈痉挛。他甚至忘了处境凶险,
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那块素白丝帕,用力去擦拭胸口那片刺目的红。
“别动!”颈间骤然一凉,少女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眸子里是野兽般的凶悍与濒死的决绝。
她手中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刀尖正稳稳抵住他脆弱的咽喉。她气息微弱,
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着他,“救我…或者…一起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鹿南擦拭的动作僵住。颈上冰冷的锋锐感,胸前温热的黏腻感,
还有鼻端浓烈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浊气…这简直是洁癖的地狱。他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那浊气让他差点直接吐出来。“松…松手。”他声音有些发颤,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浑身的抗拒,哑声道,“我救。”2 山神庙遇废弃的山神庙破败不堪,
蛛网密布,神像残破。唯一的光源是鹿南点燃的一小堆篝火,噼啪作响,
映照着两张年轻的脸。许星星——她刚刚报上名字——背靠着一根勉强还算稳固的柱子,
褪下了半边染血的衣襟,露出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火光下,皮肉翻卷,狰狞可怖。
鹿南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从自己中衣撕下的、相对还算干净的布条,沾了清水,
准备清理伤口。他脸色比许星星这个失血过多的伤者还要白,捏着布条的手指抖得不像话。
“啧,”许星星看着他比伤口更显凄惨的脸色,嗤笑一声,带着点虚弱的戏谑,“鹿大人,
到底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抖成这样,能行么?”鹿南抿紧苍白的唇,
眼神倔强地避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只盯着她的脸:“闭嘴。本官…尽力而为。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终于将布条轻轻触向伤口边缘。
布条刚沾上血污,鹿南指尖又是一颤,仿佛被烫到。许星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却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她突然伸手,快如闪电,
一把扯住了鹿南腰间那条用料考究、绣着暗纹的靛青色腰带!“嘶啦——”腰带应声而落。
“你…!”鹿南大惊失色,本能地想去护住摇摇欲坠的外袍,脸颊“腾”地一下,瞬间红透,
连白皙的耳尖都像要滴出血来。那股子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许星星却毫不在意,
单手麻利地将那价值不菲的腰带一圈圈缠在自己肩头,打了个利落的结,暂时压住了渗血。
她抬眸,火光映亮她明亮坦荡的眼睛,看着鹿南窘迫欲死的模样,
唇角勾起一抹张扬的笑:“放心,扯你一根腰带,赔你一路平安。你救我一次,我护你一路,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处理完伤口,她拿起鹿南放在一旁的水囊。
鹿南刚要提醒那囊口自己喝过,却见她已仰头含了一大口,然后…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直勾勾地看向他。她凑近,将水囊递到他唇边。动作很慢,唇瓣若有似无地贴着囊口边缘,
水光潋滟。她故意停留,让那湿润的痕迹清晰地印在囊口,才微微倾斜水囊。“鹿大人,
喝水。”声音带着点沙哑的诱惑。清冽的水滑入喉咙,
鹿南却觉得那被她的唇触碰过的囊口滚烫无比。他被迫吞咽,喉结急速滚动,
视线慌乱地避开她近在咫尺、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心跳如擂鼓。篝火噼啪,
空气里弥漫着药草苦涩与少女身上独特的气息,无声地撩拨着紧绷的神经。
3 县衙风波云陵县城门斑驳,带着边陲小城特有的粗粝感。
鹿南换上了一身簇新的七品鸂鶒补子官服,努力挺直背脊,试图端出县令的威仪。只是,
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许星星,虽换上了一身临时找来的灰扑扑衙役服,
却掩不住那份独特的飒爽与眉宇间的锐利,腰间两柄短刀更是不加掩饰,引得路人侧目。
县衙门口,气氛凝滞。几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豪强带着家丁,大喇喇地堵在门前,
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为首的王员外腆着肚子,
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哎呀呀,这位就是新来的鹿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小的们特来迎接,顺便…请教请教大人,这春上的‘平安捐’,何时开征呐?”话里话外,
全是下马威。几个家丁配合地往前挤了挤,故意撞向身形单薄的鹿南。鹿南被挤得一个趔趄,
官帽都歪了。他稳住身形,脸色冷了下来,
正要开口斥责——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身前。是许星星。她甚至没有拔刀。
只是抱着双臂,往前随意地踏了半步,脊背挺直如同一杆标枪。
那双不久前还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沉静如深潭,锐利如鹰隼,
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丁。那目光里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冰冷的、睥睨的、仿佛在看蝼蚁般的漠然。被那目光扫中的家丁,
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种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源于本能的恐惧。他们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发软,膝盖一弯,
“噗通”、“噗通”几声,竟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王员外脸上的假笑彻底碎裂,
只剩下惊愕与难以置信。整个县衙门口,霎时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旧檐角的声音。
鹿南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仅凭一个眼神就压得豪强家丁跪地发抖的少女背影,
心中那点因初来乍到和被刁难而产生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
甚至…升起一丝奇异的、被强力庇护的安心感。他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官帽,
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走到公案后,稳稳坐下。
惊堂木被他拿起,重重拍在案上!“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震耳。鹿南抬起眼,
清冷的眸光扫过门口脸色铁青的王员外和一地哆嗦的家丁,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气人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都看清楚了?
”他下巴微扬,点了点身侧抱臂而立的许星星,“本县,有人罩着。”他顿了顿,
欣赏着王员外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懂?”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每一个字眼都清晰无比地钻入鹿南和许星星的耳中:“听见没?
新来的县太爷,靠女人!”“啧啧,吃软饭吃到这份上,也是本事啊!”“那姑娘什么来头?
眼神忒吓人了!”“管她什么来头,反正这新县令…嘿嘿,软骨头一个!”喧嚣的议论声中,
县衙对面酒楼的二楼雅间,一扇雕花木窗悄然推开一道缝隙。一双阴鸷的眼睛透过缝隙,
牢牢锁定了公堂之上那个抱刀而立的灰衣“衙役”身影,
贪婪的目光在她明艳张扬的脸上反复流连。正是刺史义子,贺霄。他端起酒杯,
缓缓啜饮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4 夜半惊魂云陵县衙的后院,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家徒四壁”。唯一勉强算得上卧房的屋子,屋顶漏着风,
窗户糊纸破了大半,一张硬板床吱呀作响,外加一张瘸腿桌,便是全部家当。
许星星抱着胳膊,挑剔地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鹿南正费力铺在地上的那卷薄薄被褥上。
他动作依旧带着骨子里的讲究,即使是对付破地铺,也要把边角拍得平整。“你就睡这儿?
”许星星挑眉,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鹿南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男女有别,
礼不可废。”他努力忽略地上扬起的灰尘和角落里可疑的蛛网,洁癖让他浑身不适,
但更不适的是与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女子同处一室的尴尬。“废什么废?”许星星两步上前,
脚尖随意一勾,那卷刚铺好的被褥就滚到了一边。在鹿南错愕的注视下,她俯身,
一手穿过他膝弯,一手揽住他后背——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你!
”鹿南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身体便骤然腾空。许星星轻松将他打横抱起,
几步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将他往床板上一丢。动作看似粗鲁,
落点却巧妙避开了他可能撞到的地方。“咚”一声闷响,鹿南陷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头晕目眩,官帽都歪了。他挣扎着想坐起,却被许星星一根手指按在肩头,动弹不得。
少女俯视着他,火光下明艳的脸庞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鹿大人,地上又冷又硬,还脏。
你着凉生病了,”她顿了顿,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压低,
带着点沙哑的促狭,“我会心疼。”鹿南浑身一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红透,
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粉色。他偏过头,试图避开那灼人的气息和目光,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词夺理!”许星星才不管他,自顾自踢掉鞋子,
利落地翻身上床,挤在他身边。硬板床狭窄,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
鹿南瞬间像块被投入沸水的冰,僵硬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感觉身侧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淡淡药草和汗意的清冽气息。夜渐深,寒意透过破窗渗入。
鹿南僵直地躺着,数着屋顶漏下的星光,一动不敢动。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时,
一条手臂突然横过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往怀里一捞!许星星像抱住了什么大型玩偶,
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鹿南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紧贴的柔软曲线,横在腰间的手臂充满力量却意外的温暖,
颈侧的呼吸撩拨着敏感的神经。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
颈侧传来一点极其轻柔、羽毛般的触感。是许星星的唇。她似乎是无意识的,
在他僵硬的颈侧皮肤上轻轻贴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气息温软。“轰——!
”鹿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被触碰的那一点,
烫得惊人。他僵得像块千年寒冰,任由那温热的呼吸规律地拂过颈侧,一夜无眠。黑暗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被偷亲的地方,像被烙印了般,滚烫灼人,久久不散。
5 贺霄挑衅刺史义子贺霄的排场极大。几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县衙门口,仆从如云。
他一身锦袍,玉冠束发,摇着洒金折扇,看向鹿南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目光掠过他身后穿着衙役服却难掩绝色的许星星时,贪婪之色一闪而过。
接风宴设在县衙唯一还算体面的偏厅。菜肴粗陋,酒水寡淡。贺霄端着酒杯,
目光黏在侍立鹿南身后的许星星身上,笑得不怀好意:“鹿大人好福气啊,
身边竟有如此英姿飒爽的‘护卫’。听闻姑娘武艺超群,不知贺某今日是否有幸,
请姑娘下场,以剑助兴?”“助兴”二字被他咬得暧昧不清,眼神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厅内气氛瞬间凝滞。鹿南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瞥了一眼贺霄腰间悬挂的佩剑,又看了看他身后两个气息沉稳、太阳穴微鼓的护卫,
心知这绝非简单的“助兴”,而是借机试探,甚至…想染指星星。许星星眉头一皱,
手已按上刀柄,眼中寒光凛冽。就在她即将开口应战的瞬间——“咳…咳咳咳!
”鹿南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也摇摇欲坠。他一手抚额,
一手撑住桌面,
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贺…贺公子见谅…咳咳…本县…本县水土不服,
头…头晕得紧…”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大人!
”许星星反应极快,惊呼一声,瞬间闪身到他身后,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鹿南整个人跌入一个温软而充满力量的怀抱。淡淡的馨香混着皮革的气息涌入鼻腔,
脸颊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感受到下方紧实弹性的肌肤和快速有力的心跳。
这触感让他自己都微微一僵,但戏必须做足。他闭着眼,眉头紧蹙,
一副人事不省、弱柳扶风的模样,顺势将脸更深地埋进那片柔软里,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
许星星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县令,
再看看贺霄那张因计划落空而瞬间变得铁青难看的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手臂收紧,将鹿南稳稳地横抱起来——标准的公主抱!“贺公子,大人身体不适,失陪了!
”她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说完,抱着鹿南,
在贺霄及其手下目瞪口呆、如同被雷劈了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穿过厅堂,
径直向后院走去。整个偏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魂飞天外。一个娇小的女子,轻松横抱着七尺男儿县令!
县令大人还柔弱无骨地晕倒在人家姑娘怀里!这…这成何体统?!
贺霄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色由青转黑,额头青筋暴跳,
死死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潇洒倜傥?这脸,
打得又响又脆!6 书房惊变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县衙后院简陋的书房里,一灯如豆。
鹿南并未真的“昏迷”。此刻他端坐案前,面前摊开几卷陈年账册,修长的手指蘸着朱砂,
在泛黄的纸页上圈点勾画。烛光跳跃,映着他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
许星星抱刀倚在门边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盐引数目不对,”鹿南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冷意,“三年前那批官盐,
至少有三成去向不明,账目却做得天衣无缝。刺史大人…手眼通天啊。”他话音刚落,
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瓦片摩擦声。鹿南与许星星的目光在空中瞬间交汇,
无声达成默契。鹿南迅速合上账册,将其塞入怀中,同时飞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
指尖捻开。许星星则悄无声息地隐入书架后的阴影里,呼吸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吱呀——”书房那扇并不牢固的门被一股巧劲从外面推开,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闪身而入,
动作迅捷,直扑书案!正是贺霄!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
目标明确——鹿南怀中的账册!“鹿南,把东西交出来!”贺霄低喝,五指成爪,
狠戾抓向鹿南前胸。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鹿南衣襟的刹那——“噗!”鹿南猛地扬手!
一大蓬细腻呛人的白色粉末兜头盖脸洒向贺霄!“石灰粉?!”贺霄大惊,猝不及防,
眼睛瞬间刺痛难当,泪水狂涌,视线一片模糊。他下意识闭眼后退,惊怒交加。就是现在!
鹿南动作不停,另一手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嚓”地一声擦亮,
微弱却刺目的火苗精准地抛向贺霄因慌乱而挥舞的袍袖!“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