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部:沼狱:沉沦之沼导语:我被冠以“危害环境”的罪名,
流放至美其名曰“绿沼狱”的活人坟场。脖颈的电子镣铐红光闪烁,催我速死。
无边的毒泥吞噬着无声的囚土,翻涌的泡沫下是累累白骨。
当一位绝望者被泥浆炮瞬间“净化”成黑色塑像,
身旁的老者用砂砾般的声音警告:“他们在‘喂养’沼泽!
” 生存的本能与疯狂的疑虑在泥沼中撕扯。酸雨倾盆,死亡禁区近在咫尺。
为了撕开这绿色地狱的伪装,我与老者赌上性命,潜入那铁丝网后的绝对禁区。微弱天光下,
泥浆深处,无数缓慢抽搐的人形轮廓若隐若现……我的指尖,触到了一只被腐蚀的手环。
脖子上的玩意儿沉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卡在喉结下面,每一次吞咽都刮得生疼。
那该死的红光,透过我汗湿的衣领,在浑浊的空气里一闪,一闪,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眼睛,
盯着我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烂泥里挣扎。我喘着粗气,
肺里灌满了腐臭味和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儿混合的毒气。每一次抬腿,
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脚从某种巨大生物的黏稠胃液里拔出来,
发出“噗嗤、噗嗤”令人作呕的声响。“绿沼狱”。他们给这鬼地方起了个多讽刺的名字。
抬头望去,天空是永远化不开的铅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目之所及,
只有翻涌着病态绿色泡沫的泥浆,无边无际,
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模糊的、被瘴气笼罩的地平线。浑浊的水面上,
不时“咕嘟”冒起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恶臭。远处,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泥潭里徒劳地扑腾,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没有尖叫,没有呼救,
只有泥浆温柔又冷酷地漫过他的头顶,最后归于平静,只留下几个小小的漩涡,
很快也被新的泡沫覆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就是我的终点吗?像块垃圾一样,
被这绿色的坟墓无声无息地吞掉?眼前的景象扭曲了,
瞬间被审判庭上那几张冰冷的面孔取代。刺眼的聚光灯下,高高在上的法官嘴唇开合,
吐出宣判:“被告凯登,恶意破坏‘净源’公司运营的城市核心水源净化系统,证据确凿,
行为恶劣,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及生态环境……判处流放‘绿沼狱’,刑期:终生。”终生。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烂泥里,却感觉不到疼。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奔涌,
烧得我喉咙发干。破坏?危害?我他妈才是那个试图阻止灾难的人!是“净源”那群吸血鬼,
为了省那点该死的处理费,把剧毒的工业废料直接排进了城市的地下水脉!那些数据,
那些偷偷拍下的管道照片,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收集的证据……全成了定我罪的铁证!
他们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净源”的律师,那个油头粉面的混蛋,
在法庭上侃侃而谈,大谈特谈公司的“环保责任”和“社会担当”,
把我描绘成一个心理扭曲、仇视社会的破坏分子。旁听席上那些被蒙蔽的市民,
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恐惧。而我,连为自己辩解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证据链“完美无缺”,我的所有电子设备在“搜捕破坏分子”时“意外损毁”。
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用法律和谎言完成了最后的绞索。“操!
”一声嘶哑的咒骂从我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子。
不是为了自己可能下一秒就沉下去的命运,是为了这彻头彻尾的荒谬和肮脏!
我成了他们“环保伟业”上最显眼的污点,被流放到这个用“绿色”伪装的屠宰场,
用来喂养这片他们亲手制造、又用来囚禁“罪人”的毒沼。脚下的泥浆猛地一陷,
我整个人往前踉跄,泥水瞬间没到了胸口。冰凉的、带着强烈腐蚀感的泥浆贴着皮肤,
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脖子上的电子镣铐红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发出轻微的、高频的“嘀嘀”声,像死神的秒表在加速倒数。我拼尽全力向后仰,
用手臂疯狂地在黏稠的泥浆里划动,试图找到一点点支撑。肺叶火烧火燎,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就在我以为要步上刚才那人的后尘时,
一只枯瘦如柴、沾满黑泥的手,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的树枝,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肘。
那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硬生生把我从快速下陷的泥窝里拽了出来。
我瘫倒在相对结实一点的泥埂上,咳得天昏地暗,吐出的全是黑黄色的泥水。好半天,
才勉强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与其说是人,
不如说是一具裹着破布、勉强维持人形的骨架。他异常高大,但瘦得脱了相,
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像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珠。脸上沟壑纵横,
刻满了泥浆和苦难的痕迹,看不出年纪,
只有一种被漫长时光和绝望反复碾压后的麻木与死寂。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囚服,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被泥浆和某种腐蚀物灼伤留下的暗红色疤痕。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我,
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出手救我的不是他。“咳…咳咳…谢…谢…”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嗓子哑得像破锣。他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
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不远处一片颜色更深、泡沫翻涌得更加剧烈的泥沼区域。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那指甲盖残缺不全,指尖发黑,
指向泥浆表面漂浮着的一截惨白色的、扭曲的物体。“看。”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那……不光是烂木头。”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起初,
我以为那是一段被泥水浸泡得发胀的朽木。但仔细看,那扭曲的角度,
那隐约可见的关节轮廓……那分明是一截人类的小臂骨!惨白得刺眼,
半埋在墨绿色的泡沫里,像一个无声的、来自地狱的嘲笑。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
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不是烂木头……是骨头!人的骨头!像垃圾一样,
随意地沉浮在这片他们宣称用于“净化”的沼泽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侥幸。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改造场所,这是坟场!
一个巨大的、用环保名义伪装的万人坑!绝望,那原本像冰冷死水一样淹没我的绝望,
此刻被这截白骨狠狠地撕裂了一道缝隙。冰冷的缝隙里,涌出的不是希望,
而是更加刺骨的恐惧和一种疯狂滋长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怀疑——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呜——嗡——”刺耳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沼泽的死寂!头顶上方,
一架通体漆黑、形如巨大金属甲虫的无人机低空掠过,机腹闪烁着猩红的光点,
冰冷的镜头毫无感情地扫视着下方泥泞中如同蝼蚁般蠕动的囚犯们。“所有人!原地肃立!
接受巡视!”一个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冰冷声音通过无人机上的扩音器响彻沼泽。
泥浆里的人影瞬间僵住,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身边的老人——后来我知道他叫伊莱贾——也立刻垂下头,身体绷紧,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深切的恐惧。就在这时,沼泽边缘靠近铁丝网的地方,
一个身影猛地窜了起来!那是个年轻男人,瘦得皮包骨,脸上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嘶吼着,
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被铁丝网和高耸监视塔围起来的、标着巨大血红“禁”字的区域冲去!
“不!放我出去!我不是罪人!我女儿还在等我!放我——”他的嘶吼戛然而止。
无人机腹部的某个装置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没有巨大的声响,
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噗”!一道粗大的、粘稠如沥青般的泥浆柱,
从无人机下方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奔跑的身影!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下一秒,
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体,连同他绝望的呐喊,被那粘稠的黑色泥浆完全包裹、覆盖。
他奔跑的姿势被瞬间定格,像一个拙劣的泥塑。那泥浆似乎带着某种可怕的活性和腐蚀性,
迅速硬化,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只留下一个凝固着奔跑姿态、面目扭曲的黑色人形轮廓,
矗立在沼泽边缘。阳光落在那黑色的、泛着诡异光泽的“塑像”上,死寂无声。整个沼泽,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无人机单调的蜂鸣还在继续,像在为这场即兴处决奏响终曲。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胃里的东西疯狂上涌,
被我死死咬住牙关压了回去。那不是普通的泥浆炮!那东西……它在“吃”人!
它在把活生生的人变成……变成沼泽的一部分?!
“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前冲,
哪怕只是本能地想做点什么。就在我脚步刚动的瞬间,
旁边那只枯瘦的手再次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伊莱贾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翻涌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痛苦和恐惧,
那痛苦如此深邃,仿佛源自灵魂最黑暗的角落。“别找死!
”他压低的嘶吼声像濒死野兽的呜咽,刮着我的耳膜,“看见了吗?!那就是下场!
他们……他们不是在看守……”他布满泥浆和疤痕的脸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浑浊的眼珠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凸出,死死盯着那架盘旋着、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冰冷无人机,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在‘喂养’这沼泽!”喂养?!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
狠狠射进我的脑子!瞬间引爆了所有之前的碎片信息——那些无声消失的人,
泥浆下若隐若现的白骨,
这处决后留下的、迅速融入环境的黑色“塑像”……还有“净源”公司!
那些被他们排入地下的剧毒废料!
一个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疯狂滋长!
这沼泽……它在“吃”人?而“净源”,或者说掌控这里的势力,
在故意用我们这些“罪人”的身体……喂养它?!为了什么?!生存的本能在尖叫:低头!
认命!像其他人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可那“喂养”二字带来的恐怖真相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怒火,像岩浆一样在血管里奔涌,
几乎要冲破我的天灵盖!剧烈的冲突在我体内撕扯,让我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死死盯着伊莱贾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他浑浊的眼中映出我同样苍白扭曲的面容,
以及脖子上那闪烁不息的、催命符般的红光。“喂……养?”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带着自己都陌生的颤抖,“什……什么意思?伊莱贾!告诉我!”老人猛地缩了一下,
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抠挖着胳膊上的一块暗红色疤痕,仿佛那下面埋藏着无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