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在青丘修行了九百年的狐狸。为报百年前的救命之恩,化作人形,
守在了恩公转世的书生裴济清身边。我以为只要学着凡间女子的模样,为他洗衣做饭,
红袖添香,再用我的妖力为他扫平前路坎坷,便是最好的报答。直到那一天,
他带着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裙衫,眉眼间的清冷与温柔,
与他日夜描摹在画上、呢喃在梦中的仙子一模一样。他指着那个名叫苏晚晴的女子,
对我下达了此生最残忍的命令。“阿梨,”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我熟悉的温情,
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从今日起,你模仿她,模仿得像一点。”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血液在瞬间冻结。他却拉过苏晚晴的手,用我从未见过的珍重语气对她说:“晚晴,
这是阿梨,家里的一个……远房表妹。她性子野,你多担待。”然后,他转向我,
眼神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丝几乎要将我刺穿的厌弃。“你不是一直想讨我欢心吗?
那就学得像她一点,学不会,就滚。”1滚。这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我的心口。
我跟在裴济清身边三年了。三年前,我在山中感应到恩公的气息,循迹而来,
找到了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他住着四面漏风的茅草屋,穿着打满补丁的旧儒衫,每日苦读,
却连买笔墨的钱都凑不齐。是我化作人形,叩开他的柴门。我说我叫阿梨,
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可亲戚早已搬走,我无处可去。他看着我,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忍,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我住了下来。从那天起,我便学着凡人的样子,
操持起我们那个贫穷的家。我用法术让屋顶的茅草不再漏雨,让米缸里的米总也吃不完,
让后院的菜地一夜之间长满青翠。他去当铺典当唯一值钱的玉佩时,我会悄悄跟在后面,
用幻术让当铺老板多给几两银子。有地痞流氓来收保护费,我只需一个眼神,
就能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从此绕着我们家走。而裴济清,他只当是自己时来运转。
他会高兴地拿着多换来的银钱,买一支上好的狼毫笔,然后对我说:“阿梨,
等我将来高中状元,定让你穿金戴银,再也不用过这种苦日子。”那时,他眼里的光,
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以为,这就是报恩。我守护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
等他还完了俗世的愿,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却这桩因果。我甚至,
曾偷偷地生出过一丝不该有的妄念。我以为,他对我,或许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直到苏晚晴的出现,像一盆冰水,将我从头到脚浇得清醒。原来,我不是不同,
我只是一个拙劣的替代品。一个连他梦中情人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的,粗野的仿冒货。
2苏晚晴就这么住了下来。裴济清把家里唯一一间还算齐整的东厢房给了她,
自己搬去了书房,而我,依旧住在那个角落里、潮湿阴冷的柴房。他不再叫我“阿梨”,
而是连名带姓地喊“胡阿梨”,仿佛多带一个姓,就能和我撇清所有关系。“胡阿梨,
晚晴喜欢喝君山银针,你去镇上最好的茶铺买来。”“胡阿梨,晚晴身子弱,见不得油烟,
以后做饭去院子角落里搭个小灶。”“胡阿梨,晚晴的衣服料子精贵,不许用你那双粗手洗,
送到浣衣坊去。”他一条条地吩咐着,理所当然,面无表情。而苏晚晴,
则永远是一副柔弱无骨、惹人怜爱的模样。她会微笑着对我说:“阿梨妹妹,辛苦你了。
”可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沉默地听着,一一照做。
我不是没想过反抗,不是没想过干脆地转身离开。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
我心口处那道百年前留下的、与恩公气运相连的金色烙印就会隐隐作痛。恩未报完,
我走不了。这是狐族的规矩,也是我必须偿还的因果。那天,
裴济清带着苏晚晴从外面游湖回来,两人言笑晏晏,好一对神仙眷侣。而我,正在院子里,
学着苏晚晴的样子,练习煮茶。她喜欢用雪水煮茶,姿态要优雅,手腕要轻柔,
倒茶时要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裴济清曾拿着一根戒尺,站在我身后,
一遍遍地纠正我的动作。“手腕太僵硬,没有美感。”“眼神太凌厉,要柔,要像晚晴那样,
含着一汪春水。”“笑得太假,太野,收敛一点!”“啪”的一声,戒尺打在我的手背上,
火辣辣地疼。我不是感觉不到疼,只是百年的修行让我早已习惯了忍耐。我只是抬起眼,
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耐。“看着我做什么?
你就是这么个冥顽不灵的东西!一点灵气都没有,学什么都学不像!”那一刻,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身为妖的本性。我身后,
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低下头,
轻声说:“我……我再试试。”他看着我这副顺从的样子,似乎才满意了一些,冷哼一声,
转身进了书房。而此刻,他正和苏晚晴坐在石桌旁,
品尝着我用刚从后山取来的晨露煮好的新茶。“济清,这茶煮得不错,”苏晚晴柔声细语,
眼波流转,“阿梨妹妹真是越来越懂事了。”裴济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冰冷,
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还差得远,”他淡淡地说,“她的身上,匠气太重,
没有你的浑然天成。”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我招了招手。“阿梨,你过来。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去。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珠花,
那珠花是用上好的东海珍珠串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他曾答应过我,等他有钱了,就给我买最好看的珠花。我以为……“晚晴,
我见你总爱穿绿衣,这支白玉兰的珠花,配你的气质正好。
”他温柔地将珠花插入苏晚晴的发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苏晚晴娇羞地低下头,“济清,你对我真好。”“你值得最好的。
”他们旁若无人地甜蜜互动,而我,就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可笑的傻子。
我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胡阿梨,”裴济清终于又看向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扔在地上,“那是给你的。”布包落在尘土里,散开了,
里面是一支最廉价不过的木簪,做工粗糙,上面还带着毛刺。“我看你头上光秃秃的,
不成体统。戴上吧,别丢我的人。”他的语气,就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我看着地上的木簪,
又看看苏晚晴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珠花,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来,
这就是我和她的区别。她是天上皎洁的明月,是值得被捧在手心的珍宝。而我,
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是路边一根不值钱的烂木头。我弯下腰,捡起那根木簪,
对着他福了福身。“谢……公子赏赐。”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3从那天起,我不再有任何幻想。
我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裴济清让我学苏晚晴笑,我便对着镜子,
练习如何牵动嘴角,才能露出那种三分羞涩七分温柔的弧度。他让我学苏晚晴走路,
我便在脚踝上绑上沙袋,练习如何才能走得步步生莲,摇曳生姿。
他让我学苏晚晴说话的语气,学她弹琴的指法,学她刺绣的针法……我学得很快,
也学得很像。有时候,当裴济清从外面喝醉了酒回来,会分不清我和苏晚晴。他会抱着我,
一遍遍地喊着“晚晴,晚晴”。他的呼吸灼热,带着浓重的酒气,喷洒在我的脖颈上。
“晚晴,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身上,
有一股让我很安心的味道……比她……比她好闻多了……”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我,
胡阿梨。我僵硬地被他抱着,任由他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头、鼻尖。我的心,
早已是一片死灰。我只是在等。等一个报完恩情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裴济清读书也愈发刻苦。他本就天资聪颖,只是运气差了些。
我决定帮他最后一把。乡试前一夜,我趁着夜深人静,潜入了主考官的书房。这对我来说,
是逆天而行。窥探凡人命格,干预科举天命,是会折损道行的。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找到了那份密封好的试卷,用妖力将上面的题目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就在我准备离开时,
一道金光忽然从天而降,狠狠劈在我的身上!是天道的惩罚!
“噗——”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瘫软在地。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灼烧过一般,
剧痛难忍。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裴济清的家。我将记下的题目,写在一张纸条上,
悄悄塞进了他的书篮里。做完这一切,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4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百年前。
那时我还是一只刚修出人形、道行尚浅的小狐狸,因为贪玩,误入了猎人的陷阱。
铁制的捕兽夹死死地夹住了我的后腿,鲜血淋漓,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的狼嚎声让我恐惧不已。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这里,被野狼分食,
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就在我绝望之际,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他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光,眉眼清冷,却又带着一丝悲悯。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挥,那坚固的捕兽夹便应声而断。他蹲下身,
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些清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神很专注。我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伤口,流遍我的四肢百骸。
疼痛在一点点消失。我痴痴地看着他,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道谢。这时,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绿裙的仙子走了过来。她看到我,
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仙君,您怎么在碰这种肮脏的畜生?”被称为“仙君”的他,
没有理会那女子,只是对我温和地笑了笑。“小家伙,快走吧,以后不要再乱跑了。
”他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吹散了我所有的不安。我对他点了点头,拖着还有些不便的腿,
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山林深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我欠下这份恩情的开始。
我一直以为,当年救我的,就是那个白衣仙君。而裴济清,便是他的转世。
可是……为什么在梦的最后,我看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画面里,白衣仙君因为救我,
沾染了妖气,被天规惩戒,打落凡间,历经轮回之苦。而那个绿衣仙子,因为“护驾有功”,
被允许跟在他的身边,照料他的转世。而那个绿衣仙子,和苏晚晴,长得一模一样。
5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天已经亮了。我躺在冰冷的柴房地上,
身上盖着一件单薄的旧衣。胸口的剧痛提醒着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我挣扎着坐起来,一运气,才发现体内的妖力已经十不存一。昨晚的天道惩罚,
几乎废了我五百年的修为。我苦笑一声。也罢,修为没了可以再修,只要恩公能得偿所愿,
一切都值得。我撑着墙壁站起来,刚走出柴房,就看到裴济清和苏晚晴站在院子里。
裴济清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儒衫,身姿挺拔,意气风发。他要去考场了。看到我,
他只是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大清早的,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真是晦气!”苏晚晴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柔声劝道:“济清,别生气了,乡试要紧。
阿梨妹妹可能只是病了。”她说着,看向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
“阿梨妹妹,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我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裴济清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扔在我脚下。“自己去抓点药,
别死在家里,不吉利。”说完,他便不再看我一眼,带着苏晚晴,意气风发地出门了。
我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他不知道,他今日所有的意气风发,
都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他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才是那个真正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而我这个他眼中“晦气”的、“要死不活”的东西,
才是那个一心一意想要报恩的傻瓜。我弯下腰,捡起那几枚带着他体温的铜钱,
紧紧地握在手心。也好。等他还了愿,高中及第,我这桩恩情,也就算彻底还清了。到那时,
天高海阔,我便再也不欠他什么了。6乡试的结果,毫无意外。裴济清高中解元,
一时间名声大噪,整个县城都轰动了。无数的富商乡绅前来拜访,
送礼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我们那个破旧的茅草屋,
也很快换成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裴济清成了镇上人人敬仰的“裴解元”。
他开始忙于各种应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而苏晚晴,则以未来主母的身份,
开始掌管家中的一切。她遣散了原来那几个手脚还算勤快的仆人,
换上了一批她自己带来的人。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他们背地里叫我“狐狸精”,说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赖在裴家不走,是想攀龙附凤。
苏晚晴从不制止这些流言蜚语,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这些话。“阿梨妹妹,
你别往心里去,下人们嘴碎,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她一边说着,
一边用手帕优雅地擦拭着嘴角,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
现在的我,对这一切早已麻木。我体内的妖力日渐枯竭,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我常常会在夜里咳血,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我知道,我的大限,可能不远了。那天,
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感觉自己就像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最后一丝温暖。
苏晚晴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胡阿梨!
”她一改往日的温柔娴静,脸上满是刻薄和狠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的血燕!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前几日,裴济清花重金买了一盒上好的血燕,
给苏晚晴补身子。“我没有。”我平静地回答。“没有?”苏晚晴冷笑一声,“整个府里,
除了你,还有谁敢动我的东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当初济清真是瞎了眼,才会收留你!
”她的话越来越难听,像一把把刀子,割在我的心上。虽然早已不在乎,
但听到她如此辱骂裴济清,我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无名火。“我说了,我没有偷。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敢嘴硬!”苏晚晴给了身后的婆子一个眼色,“给我搜!
我倒要看看,她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两个婆子立刻上前,粗鲁地开始搜我的身。
我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是没用的。我如今的身体,连一个普通凡人都不如。果然,
其中一个婆子很快就从我的袖子里,搜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
里面正是几片血燕。苏晚晴得意地扬起嘴角,举着那包血燕,厉声质问:“人赃并获,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我看着那包血燕,心里一片了然。这不过是她栽赃陷害的戏码罢了。
我累了,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你想怎么样?”我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我的平静,
似乎激怒了她。“想怎么样?”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卑贱的下人,
偷了主子的东西,按规矩,就该乱棍打死!”“来人!给我把她拖到柴房,狠狠地打!
打到她认错为止!”两个婆子立刻架起我,就要往柴房拖。我没有挣扎,
只是目光越过苏晚晴,看向了她身后。裴济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穿着一身锦衣华服,面色冷峻,正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我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又听到了多少。7苏晚晴也看到了裴济清,她脸上的狠厉瞬间褪去,
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济清……”她跑过去,扑进裴济清的怀里,
“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贱婢,她……她偷我的血燕!”裴济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安抚着她。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失望,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以为,他至少会问我一句。问我是不是我做的。哪怕,
只是出于一丝旧情。然而,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既然偷了东西,
就按规矩办吧。”“不过……”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打死了,留她一口气,扔出府去。
我裴家,容不下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短短几句话,就宣判了我的结局。我的心,
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原来,在他心里,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配拥有。原来,
三年的朝夕相伴,终究抵不过她的一滴眼泪,一句谎言。我笑了。笑得凄凉,笑得绝望。
“裴济清,”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你会后悔的。”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裴济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拖下去!”两个婆子得了令,不再迟疑,将我粗暴地拖向柴房。
棍棒一下下地落在我身上,很疼,疼得我几乎要昏死过去。但我始终咬着牙,
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该受的。是我当初有眼无珠,救错了人,
爱错了人。是我自己,把一颗真心,捧到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人面前,任他践踏。血,
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染红了身下的稻草。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
我仿佛看到了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很熟悉,很温暖。像百年前,那个白衣仙君身上的光。
8我没有死。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空气中,
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一个穿着青衣的小童正在我床边打盹。看到我醒来,
他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师父!她醒了!她醒了!”很快,
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了进来。他为我把了把脉,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嗯,
总算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姑娘,你伤得很重,妖丹破碎,若不是贫道恰好路过,
你这条小命,可就真的没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向他道谢。“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老道长扶住我,“贫道云游至此,只是不忍见一条生灵就此陨落罢了。
说起来,你这小狐狸,胆子也忒大了些,竟敢强行干预凡人命格,又受了凡人的重刑,
根基已毁,若不及时修补,不出三月,必将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我心中一颤,
随即又释然了。这样也好。恩情已了,尘缘已断,魂飞魄散,便再无来世的纠缠。“道长,
敢问……这里是何处?”“此乃青风观,就在城外三十里处。”原来,
我已经离开了那座让我伤心欲绝的城。也好。“道长,我这副残躯,怕是时日无多,
不想再叨扰道长了。”“胡说!”老道长吹了吹胡子,“我青风观的门,岂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你这小狐狸,虽然傻了点,但心性不坏。贫道看你与我有缘,
不如就留在我这观中,做个洒扫的弟子,如何?”“贫道这里,虽不比那人间的荣华富贵,
但胜在清净。我再用丹药为你吊着性命,虽不能让你恢复如初,但保你多活个三五年,
还是不成问题的。”三五年……我看着老道长那双清澈而又充满善意的眼睛,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从离开青丘,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我点了点头,泪水,
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弟子阿梨,拜见师父。”9我在青风观的日子,
过得平静而又安宁。师父是个很和善的人,他教我识草药,教我读道经,从不问我的过去。
观里的小师弟青云,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总喜欢缠着我,让我给他讲山里的故事。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我是一只狐妖,也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每天跟着师父和小师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