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教妖女,死在正道魁首,我师尊的剑下。昆仑山巅,仙魔两道对峙,杀气凝成寒霜。
他一袭白衣,风华绝代,是三界寄予厚望的救世主。而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祸乱之源。
他手中的“镇魔”剑,曾手把手教我如何握起,如今,那冰冷的剑尖,却对准了我的心口。
“为了天下苍生,”他的声音清冷如旧,听不出一丝波澜,“阿九,休怪为师。”我笑了,
血沫从嘴角涌出。他不知道,我体内所谓的魔气,
不过是为了压制他身上足以毁天灭地的煞气而存在的药引。我死了,他便再无枷锁。
利剑穿心,剧痛袭来。我倒在他怀里,最后一眼,却看到他那双宛如寒潭的眸子里,
有什么东西碎了。那闪过的一丝癫狂与绝望,我没来得及看懂。我以为这是结束,却没想到,
这只是他疯狂的开始。1灵魂离体的感觉很奇特,轻飘飘的,像一缕无知无觉的风。我死了,
但我没完全死。我成了一缕无法离开他三尺之外的孤魂。仙魔大战以我的死告终,魔族溃散,
正道欢呼。他们在高喊着师尊沈清玄的名字,赞颂他大义灭亲,为三界除此大害。
“沈仙尊不愧是正道魁首!亲手斩杀妖女,此等心性,我辈楷模!”“那妖女迷惑仙尊多年,
如今伏诛,大快人心!”喧嚣声中,唯有他格格不入。他抱着我渐渐冰冷的尸体,
无视了所有人的朝拜和庆贺,一步一步,走下了昆仑之巅。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可我却看到,
有殷红的血从他紧握着镇魔剑的手上滴落,一滴,一滴,砸在雪地里,触目惊心。
那不是我的血。是他的。他握剑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也一并刺穿。
我飘在他身后,想伸手碰碰他,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白衣。我这才迟钝地意识到,
我真的死了。那个叫阿九的魔女,被她最敬爱的师尊,亲手杀了。2沈清玄抱着我的尸体,
回到了他清修的玄天峰。玄天峰终年积雪,冷得彻骨,一如他的人。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将我放在千年寒玉床上,那张床,是我从前畏寒,
他寻来给我安睡的。如今,却成了我最好的停尸台。他固执地为我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阿九,”他低声唤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冷不冷?
”我多想告诉他,死人是感觉不到冷的。可我张不了口,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为我输送灵力,企图留住我身体里最后一点生机。
可那都是徒劳。我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师尊!”我的小师妹,哦不,
现在应该叫她玉虚宫的新任首徒林若微,带着几位长老闯了进来。看到我躺在寒玉床上,
她脸上闪过一丝快意的嫉妒,随即又换上悲痛的神情。“师尊,您节哀。
这魔女虽是您一手养大,但她罪孽深重,死有余辜!您万不可为她伤了仙身啊!
”她话说得恳切,目光却死死盯着我,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大长老也捻着胡须,
一脸严肃地开口:“清玄,你糊涂!此等魔物,理应挫骨扬灰,以绝后患!你将她带回仙山,
还安置在你寝殿的寒玉床上,成何体统!”“是啊仙尊!
若让外人知道您对一个女魔头如此留恋,您正道魁首的声誉何在?玉虚宫的清誉何在?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是在逼他。逼他将我,挫骨扬灰。3我以为,
以沈清玄的性子,他会妥协的。他向来以三界为重,以玉虚宫的清誉为重。为了这些,
他连我都可以杀,又怎么会为了我一具无用的尸体,去和整个正道作对?可我错了。
面对长老们的口诛笔伐,他只是缓缓站起身,用高大的身躯将我完全挡在身后。“滚。
”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整个寝殿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大长老气得胡子都在抖:“你!清玄!你竟为了一个魔女,对本座如此无礼?
”沈清玄缓缓抬眼,那双曾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沉沉的死寂,眼底深处,
是我从未见过的疯狂。“我说,”他一字一顿,重复道,“滚出去。
”他周身的气势骤然暴涨,强大的灵压瞬间将林若微和几位长老逼退数步。他们脸色发白,
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才是沈清玄真正的实力。三界第一人,从不开玩笑。
“你……你疯了!”大长老指着他,手指颤抖,“你被那魔女迷了心智!你……”“再不滚,
”沈清玄手中的镇魔剑发出一声嗡鸣,剑气割裂了空气,“我便让你们,和她一样,
躺在这里。”那话语里的杀意,是如此真实,如此凛冽。大长老一行人终于怕了,
他们不敢相信,那个永远把规矩和苍生挂在嘴边的沈清玄,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玄天峰。寝殿内,终于又恢复了安静。沈清玄回过身,
看着寒玉床上的我,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哀伤。他伸出手,
似乎想抚摸我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颓然垂下。“阿九,”他喃喃自语,
像个迷路的孩子,“为师错了么?”我的灵魂在他身边无声地哭泣。师尊,你没有错。
错的是我,生来便是魔。4从那天起,沈清玄便将自己锁在了玄天峰。他拒绝见任何人,
也从不踏出寝殿一步。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守着我。他会对着我说话,
说我们以前的事。“阿九,还记得你刚来玄天峰的时候吗?小小的一团,还没有我的剑高。
我让你拜师,你却抱着我的腿,喊我爹。”“你怕黑,总是在我书房里点满蜡烛,
熏得我满身都是烛火气。”“你偷喝我的桃花酿,醉了就抱着我的佩剑跳舞,
说要斩尽天下不平事,结果第二天头疼得起不来床,哭着让我给你揉脑袋。
”他说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那些被我深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温暖,
如今被他一件件翻出来,像一把钝刀,反复凌迟着我的灵魂。原来,他什么都记得。原来,
那个清冷孤傲的沈仙尊,也会把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记得这么清楚。可你记得又如何?
杀我的人,是你。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多,
看着他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变得颓废而憔悴。我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只有无尽的悲凉。沈清玄,你这又是何苦?人是我杀的,血是我染的。我是魔,你是仙。
我们之间,本就隔着天堑。5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在寒玉床的滋养下,依旧栩栩如生,
没有半分腐坏的迹象。而沈清玄,却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事。
他搬来了玉虚宫禁地里所有的上古密卷和禁术典籍,日以继夜地翻阅。那些书籍,
都泛着不祥的黑气,是正道弟子绝不可触碰的东西。可他却像着了魔一样,一本一本地看,
不眠不休。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早已达到辟谷的境界,可我却看到,他的鬓角,
竟然生出了一丝白发。那抹银白,在他如墨的发间,格外刺眼。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能日夜陪在他身边,看着他疯狂地在那些故纸堆里寻找着什么。直到那天,
他在一本残破的妖族秘史中,看到了一个词。——“同生煞”。书上说,上古时期,
有一仙族分支,血脉特殊,天生能与煞气共生。他们的存在,
是世间至凶至煞之物的天然容器与枷锁。若此族人亡,其所压制的煞气,
便会百倍千倍地爆发,为祸三界。而压制煞气的唯一方法,便是以“魔种”为引,
将煞气转化为可控的魔气,封印于体内。身负魔种者,仙根尽毁,魔气缠身,与妖魔无异。
沈清玄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寒玉床上的我,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6“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冲到我身边,
颤抖着手,想要探查我的灵脉,却又不敢。我看见他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悔恨与恐惧。
他想到了。他一定想到了。在我十岁那年,他下山历练,曾在一处上古战场,
捡回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孩。那婴孩,就是他。只是当时的他,被一股强大而暴戾的煞气包裹,
双目赤红,神志不清,见人就咬,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玉虚宫的长老们都说,此子煞气缠身,
乃不祥之兆,理应尽早除去。是我,哭着求他,说我愿意用我的血,我的命,去救他。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的血脉有什么特殊。我只知道,他是我下山捡回来的小师弟,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是师尊,也就是后来的沈清玄,力排众议,将他留了下来,
并为他取名“清玄”。为了压制他体内的煞气,师尊寻遍了天下奇珍异宝,最后,
他从魔族手中,抢来了一颗“魔种”。他说,只有以毒攻毒,才能救清玄。他问我,怕不怕。
我说,不怕。于是,他亲手将那颗跳动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种,种入了我的心脏。
从那天起,我成了身负魔气的怪物。而他,沈清玄,体内的煞气被我尽数吸收,
转化为魔气封印在我体内。他恢复了神智,仙骨天成,修为一日千里,成了整个正道的希望。
这些往事,除了我和他,再无第三人知晓。他对外宣称,我是他从山下捡回的孤儿,
天生魔脉。而他自己,则是玉虚宫根正苗红的弟子。我成了他的污点,他最大的秘密。
7“原来是这样……”沈清玄跪倒在寒玉床边,这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人,
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他终于明白了。我不是魔。我只是他煞气的容器。我体内的魔气,
源于他身上的煞气。杀了我,就等于解开了他身上最可怕的封印。
“同生煞……同生煞……”他反复念着这三个字,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绝望。
“我杀了你……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的解药……”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寝殿里回荡。他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个鲜红的掌印。“阿九,
我好恨……”他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我,“我好恨我自己!
”磅礴的煞气从他体内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黑色的雾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玄天峰。
山下的弟子们惊恐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我知道。封印,解开了。
那个曾让整个玉虚宫都为之恐惧的怪物,要回来了。8沈清玄体内的煞气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双眼常常布满血丝,理智与疯狂在他眼中交替出现。
为了保持清醒,他用最冷的玄冰铁链,将自己锁在寒玉床边,离我最近的地方。
每当煞气发作,他就会发出一声声压抑的低吼,浑身的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铁链被他挣得哐当作响,那声音,像是在敲打着我虚无的心脏。我看着他痛苦,却无能为力。
我只能飘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试图用我冰冷的灵魂去安抚他。“师尊……别怕,
阿九在。”他听不见。他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一遍遍呼唤我的名字。
“阿九……阿九……”他的声音,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9大长老他们,
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玄天峰上空终日不散的煞气,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他们不知道沈清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当他是因为我的死,悲伤过度,险些堕入魔道。
为了“拯救”他们引以为傲的正道魁首,也为了玉虚宫的未来,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为沈清玄举行继任大典,让他正式成为玉虚宫的新任掌门。他们以为,
用掌门之位和整个玉虚宫的责任,就能将他从“歧途”上拉回来。
他们派了林若微来送继任大典的掌门信物。林若微战战兢兢地走进寝殿,
当她看到沈清玄那副形容枯槁,被铁链锁住的模样时,吓得花容失色。
“师……师尊……您这是怎么了?”沈清玄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滚。
”他的声音,比万年玄冰还要冷。林若微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强撑着,
将手中的掌门玉印和大典的请柬放在桌上。“师尊,三日后,便是您的继任大典。大长老说,
请您务必……务必以大局为重。”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沈清玄的目光,
落在了那方代表着无上权力和荣耀的玉印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大局为重?
”他喃喃道,眼中最后一点清明,似乎也正在被疯狂的煞气吞噬。
“我的大局……已经被我亲手毁了。”10我以为他不会去。以他现在的状态,
他根本无法控制体内的煞气。出现在那种人多的场合,无异于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扔进人群。可我没想到,继任大典那天,他还是去了。他挣断了玄冰铁链,
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他用法力强行压下了眼中的血红,让自己看起来,
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清冷出尘的沈仙尊模样。只是,他原本如墨的长发,已经变得半白。
他抱着我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了玉虚宫的主殿。当我被他抱着出现在大典上时,
整个广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惊恐、不解、甚至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们。“他疯了!
他竟然抱着那个魔女的尸体来参加继任大典!”“成何体统!简直是正道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