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执第一次见面,是我大四那年。那时候我在一家出版社实习,
天天泡在堆满纸张的办公室里,帮老师改文案,校对稿件。在实习期最后一周,
副主编让我去市图书馆接一个作者,说是某个畅销书的新作者要签下一本情感随笔,
让我当助理全程跟随。我穿着灰色毛衣,牛仔裤,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站在图书馆门口等人。
他穿着衬衫,带点学生气,但眼神很冷。我朝他伸手:“你好,我是出版社派来接你的助理,
叫林繁。”他看我两秒,没握手,只低声说了句:“走吧。”我后来才知道,
他并不是什么畅销书作者,只是一个写字楼里做数据建模的小分析师,
写了一本情感随笔卖得不多,却被主编看上了,说“未来有潜力”。他签约的那天,
我做记录,主编开玩笑地说:“助理挺能干,长得也不错,别等书火了被人挖走了。
”顾执居然“嗯”了一声。那天回去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喜欢写作吗?”我说喜欢,
但是脑子里墨水不多,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他沉默了一下,
然后丢给我一个U盘:“帮我校对下第二本书的稿件。”他当时不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熬夜到凌晨三点,不是为了考试,也不是为了加班,
而是为了一个男人写下的十几万字。1顾执其实一直很清醒。我们交往的第三年,
我提出结婚。他没答应。他说:“我还没准备好。”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知道你对我有好感,是因为你需要一个目标,而不是我这个人。
你把所有努力都寄托在和我一起生活上了,你真的喜欢我吗?”我那天哭了一夜。
但他后来还是娶了我。原因很简单,他母亲查出肝癌,需要手术,
而他母亲说“不结婚就不让他进病房”。我们领证那天,他的脸像是死人一样白,
拿着户口本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半小时,没说话,也没笑。我穿着白色连衣裙,妆很淡,
走过去,伸手挽住他:“你暂时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当是契约婚姻,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你愿意?”我笑了:“你妈不是挺喜欢我吗?她放心,我也就安心了。
”他点头。没人知道我其实那天偷偷在厕所哭了一整晚。我以为,只要我愿意一直努力,
就能把他留在身边。可后来我才知道,我以为的“陪伴久了会感动”,在他那里,
叫“消耗”。三年后,他拿着离婚协议书递给我时,说了四个字:“我们结束了。
”2那年秋天,顾执的母亲出院了。肿瘤切得干净,人也精神了很多,
但情绪还是常年不太稳定。她搬到了我们家隔壁,隔几天就敲一次门,
手里拎着鸡汤、炖燕窝或者一份顾执小时候爱吃的排骨粥。“你顾哥从小不爱吃饭,
要你多用点心。”她一边进厨房一边数落,“结婚三年,饭都做不好,难怪他总回公司加班。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上还拿着洗碗布,手指被水泡得发白。“我有做晚饭的。
”我声音很轻,“是他不回来吃。”她“哎哟”一声:“那你不会打电话催啊?女人啊,
就该多懂事一点。”那天我什么也没说。晚上顾执回来,已经十点半。他洗完澡从书房出来,
头发湿着,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骨架瘦削,眼睛里有红血丝。我从沙发上起身,
把餐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把排骨汤端过去。“你妈今天又来了,
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他看着面前那碗汤,没有接:“我现在不爱吃了。
”“那也尝一口嘛,我可忙活了好一会呢。”他沉默了几秒,低头喝了一口。我松了一口气,
小心问他:“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能不能别老熬夜,我妈那边…”“林繁。
”他突然打断我,“你能不能不要总拿你家里的事跟我说。”我愣住。“我不是你家亲戚,
也不是你妈的谁。我只是……你丈夫而已。”他说得慢,但语气不带温度,“你想管一个家,
也得有人愿意跟你一起管。”我哽住了,眼眶发酸,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
把碗端回厨房洗干净,然后回房睡觉。那晚我失眠到天亮,眼睛肿得老高。
手机里一条他安慰的微信也没有。3婚后第二年,我换了份工作,
从出版社跳槽到一个本地的教育机构,薪资翻倍,但上下班通勤时间也变得更长。
我有时候晚上八点才能回家,匆匆吃点东西,再改第二天的教案,也开始变得和他一样忙。
顾执依旧是那个作息规律、话少又冷静的人。我们像合租室友一样住在一百平的房子里。
一个睡主卧,一个睡书房。他说书房的床更硬,睡着舒服,我没反对。我们甚至有几个月,
几乎没有身体接触。有一次深夜,我发烧烧到39度,胃也开始抽痛,浑身打颤。
我撑着起来敲了他的门,他开了一条缝,眼神疲惫又冷淡。“怎么?”“我发烧了。”我说,
“去医院太远了,能不能陪我去药店?”他顿了两秒,把手机递给我:“打120吧,
我明天要开会。”我看着他。“顾执,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也会累,也会疼?
”他没有回答。门合上的时候,我听到咔嗒一声,那是门锁反锁的声音。我自己打车去医院,
在急诊室里挂了水,凌晨三点才回到家。第二天早上我请假,他照常出门,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关门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们不是夫妻,我们只是两个被绑在结婚证上的孤岛。4那年年底,
我们甚至忘了结婚纪念日。不是他忘了,是我也没记得。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因为纪念日落泪的女人。可当天晚上,我打开冰箱,
发现里面只有一瓶过期的酸奶和他早上剩下的半碗粥。我在厨房站了半小时,
最后煮了一包方便面,吃到一半,鼻子一酸。我把筷子放下,坐在地上崩溃大哭。顾执,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是不是也该有一个像样的回应。5第三年的春天,
他的一本书意外爆红,被一档婚恋综艺邀请做嘉宾。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
我坐在电脑前,看到他们节目第一期热搜飙到第二,主持人笑着说:“顾老师好低调啊,
书里写得全是你对婚姻的思考,现实中你结婚了吗?”他沉默了一下,点头。
“那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丈夫。”他没说话,笑了一下,低头喝水。
那是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承认我们结过婚。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身份,并不感到骄傲。
节目播出那晚,我把三年前的结婚照从抽屉里翻出来。照片上我笑得像朵花,他只看着镜头,
没什么表情。我拿剪刀,把那张照片剪成两半。左边是我,右边是他。我把我的那半留下,
另一半扔进垃圾桶。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第一次认真考虑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的婚姻,
都应该有一个保质期。我们这一场的保质期,是不是已经到了。6那天我回到家,
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是顾执印好的离婚协议。没有任何解释,第一页正中是他的名字,
他已经签好,时间是今天早上。我看着那张纸,脑子里一瞬间空白。窗外阳光很好,
屋里却冷得像冬天。我把文件翻了一遍,没有财产纠纷,
我们的共同存款大部分都被他写在了我的名下,甚至连房子,他也主动提出要归我。
最后一页有一句话,像是随手写上的。“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坐在沙发上,
手指缓慢地滑过那句话,觉得讽刺。他从没说过“谢谢”,也从没说过“对不起”。
最后倒是客气了起来。7顾执回来的时候,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脸上没有表情,像一具空壳。
他一进门,看了我一眼,语气很平静:“你看了?”我点头。“同意的话,明天去办手续吧。
我约了民政局。”“你这次倒是干脆。”我盯着他,“要不要顺便再带点庆祝的酒?
”他没说话,只走过去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回头看我。“林繁,我不想拖着你了。
”“所以你一直觉得你是在拖着我?”他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是想解释,
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确不适合。你值得更好的。”“更好的?
”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一个更好的人?顾执,我这几年要的,
不过是一点回应,一句正常的沟通,一次愿意坐下来谈谈的耐心。”他还是沉默。
“你以为你不出轨,不动手,不吵架,就是好丈夫?”我眼眶发红,声音开始发抖,
“你连是个人都做不到。”他低下头,像是在躲避我眼神:“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一字一句,“我只是想你明白,有些人,是你这辈子弄丢了,
就真的捡不回来了。”客厅一片寂静。半晌,他坐在我对面,
第一次低声问我:“你真的决定了?”“你不是早就决定了吗?”“你可以不签。
”“可你不是也从没挽留过我吗?”他说不出话。我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笔,
把自己的名字写上那张纸的最后一行。“我不想再为了你浪费时间了。
”8我们约在星期三去民政局。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亮,走廊干净得像手术室。
我穿了件长风衣,化了一个淡妆,站在窗口填资料,手一笔一划很稳。他坐在我旁边,
看上去也很平静,整个人像在执行任务。等签完字,红章盖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晃神。
三年前的婚礼画面像幻灯片一样掠过。他的母亲拎着一条红围巾,要亲手给我戴上,
说“他娶到你是我们家的福气”。我笑着接过来,说:“阿姨,谢谢。
”顾执在一旁低头看着手机,没有抬头。那时候我应该就明白了,有些人的沉默不是冷静,
是冷漠。但我还是把自己送上了那条路。我以为只要我走得够慢,够久,他总会转身。
可我错了。他连头都没回。9离开民政局时,他突然伸手拦住我。“林繁。”我抬起头。
“你……这段时间还好吗?”我看着他,觉得好笑:“你不觉得问这句话有点晚了吗?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我转身走了。没有回头,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我不想再给他第二次把我推开的机会了。10我搬出了我们一起住的房子,东西不多,
大部分家具我都没要。临走前,我把厨房擦干净,把阳台花架上那几盆枯死的绿萝收走。
客厅角落那台落地灯,是我生日那天自己买回来的。顾执当时看了一眼,说颜色太暖,
看着不舒服。我那天喝了点红酒,把自己关在灯下的沙发上,哭了一整晚。现在灯还在,
可我已经不是那个等他下班回来、幻想他会发现我心思的人了。临走前我写了一张纸条,
夹在餐桌的杂志里。下次再有人为你做饭的时候,别总说太咸了或者不爱吃了。
有人对你好,愿意靠近你,是种礼貌,不是义务。11离婚后的第一个月,
顾执没有联系我。我也没有再找他。我知道他还在节目里出现,还在接受采访,
他写的书销量翻了两倍,成了畅销榜第二。我们之间,像是一道被剪断的信号,
从此再无电流。我在一家书店里做自由排版设计,工资不多但很自由,白天会听很多电台,
有人讲失恋,有人说原生家庭,有人哭着念别人的留言。我很少流泪了。可是有天,
一个主播念到这样一句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后悔?”我手里的笔一顿,
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我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谁。但我突然觉得,可能那句话,
也是我留给顾执的。也是留给我自己的。12顾执第一次觉得家是个沉重的词,
是在他一个人吃了三个月外卖之后。每天下班回家,他打开灯,屋里空荡荡的,
桌子上没有热好的饭菜,阳台上没有晾晒的衣服,厨房的垃圾桶也空得干净。一切都整洁,
却让人发慌。他偶尔会路过她以前爱去的花店。门口摆着几盆小盆栽,老板娘正在剪枝,
看见他,还认得他:“欸,好久不见,你太太呢?”他停了一下,说:“她出差了。
”撒谎的时候,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脸上也看不出破绽。
老板娘笑着:“她之前还说要来买多肉,结果一直没来。”他没再回话,
只是转身进了旁边的便利店。选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他想起她以前最喜欢的饮料是乌梅汁,可自己从来没喝过。那瓶乌梅汁放在结账柜台上时,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13他们离婚后,顾执的节目继续火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