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五百块的裂痕2025年,杭州“晓晓,钱不够用,下月多转500。
”信息简短、冷硬,像一条银行系统自动发送的催款指令,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温度。
划开手机屏幕,解锁的瞬间,一条微信赫然躺在通知栏顶端。头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备注是母亲。凌晨一点,杭州西溪一处老旧小区的出租屋里,
林晓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拧到极限的毛巾,再也挤不出一滴精力。
幽蓝的显示器光芒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瀑布般倾泻而下的代码在她酸涩的视网膜上留下灼热的残影,
却再也无法汇入那片已经宕机的、名为大脑的混沌区域。林晓抬起手,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右手腕传来一阵熟悉的、针刺般的痛感,
这是常年敲击键盘馈赠给她的伤病——腕管综合征的前兆。
房间里弥漫着外卖盒子残留的油腻气息和咖啡因的焦香,
窗外是这座不夜城模糊而迷离的霓虹,热闹是他们的,但与林晓无关。看着母亲的微信消息。
林晓的鼻头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一股混杂着极致疲惫、尖锐委屈与无名烦躁的复杂情绪,
如山洪般冲垮了她用理智勉力筑起的堤坝。林晓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丝自虐般的麻木,
点开了转账界面。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重重戳下四个数字:2000。点击确认支付。
林晓回了两个同样冷冰冰的英文字母:“OK。”然后,林晓将手机屏幕朝下,
重重地扣在桌面上,仿佛那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也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份从几百公里外的老家渗透而来的、无形的、名为亲情的压榨感。
然而,隔绝是徒劳的。寂静的出租屋里,很快响起了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沾满指纹的键盘缝隙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像一朵无声绽放的、绝望的花。林晓怎么能不崩溃。这座城市吞噬了她的青春,而那个家,
正在吞噬她仅存的力气。八年前,林晓21岁,还在象牙塔里天真地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也就在那一年,母亲被一纸诊断书宣判为帕金森病患者。医生平静的口吻告诉她们,
这是不死的癌症,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缓慢的告别。那时,
母亲每天尚有六个小时的清醒时间,能洗衣做饭,能在小区里慢慢散步,
絮叨着邻里间的琐事。而如今,这个宝贵的时间窗口被无情地压缩到不足两小时。
其余的时间里,母亲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发条的锡兵,身体僵直,眼神空洞,
沉默地被禁锢在床或轮椅上,成了一座孤岛。毕业时,背负着十几万的小额贷和房贷,
林晓才算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母亲开始疯狂催婚,理由永远是那句:“找个好人家,
妈就放心了。”可在一系列堪称屈辱的相亲面试后,林晓彻底放弃了。
林晓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失眠的巨大黑洞将她吞噬。意识在黑暗中浮沉,最终,
无可避免地飘回了那个还天真地相信世界存在童话,也更愿意相信童话的年纪。
2017年,大学宿舍宿舍里,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外卖的油烟味和室友高级香水混合成的、奇异而割裂的气息。“烦死了,
我爸非要给我买辆新的玛莎拉蒂,那个芭比粉,土死了,我才不想要呢。
”家境优渥的室友正对着最新款的iPhone娇嗔,电话那头的父亲大概在无奈地赔笑。
林晓戴着三十块一副的耳机,音乐声开到最大,假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室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精准投掷的石子,在她心里那个名为幻想的湖泊里,
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林晓坚信,自己一定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个念头荒诞,
却又给她带来巨大的安慰。幻想:林晓的亲生父亲,
一定是个在残酷商战中失忆、被迫与她母女分离的顶级富豪。此刻,
他或许正坐在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夜景的顶层套房里,手里捏着一张她儿时的照片,
眼神里满是思念与忧伤。这个幻想并非空穴来风。一次,
母亲看着她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叹了口气,眼神飘向遥远的过去,
怅惘地说:“晓晓啊,你都不知道,要是你爸还在……那时候我们家开着小卖部,
日子过得可好啦。”母亲从不肯说细节,但那句被时光模糊了的开着小卖部的好日子,
便成了林晓幻想中最肥沃的土壤。在她的想象里,那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卖部,
而是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代称,是父亲留下的暗号。它生根发芽,
长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等待她回归的城堡。那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逃了课的林晓趴在图书馆积满灰尘的窗台上,给幻想中的父亲写了一封信。
抬头是:“致我未曾谋面的、亲爱的富豪父亲”。
林晓用尽了所有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华丽辞藻,字里行间浸满了委屈与期盼。
林晓写道:“父亲,我知道您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我,我被困在了这里,
请快来接我回家……”林晓想象着一位穿着得体燕尾服的老管家,
开着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
从此她将告别这逼仄的宿舍、贫瘠的生活,以及母亲那日益僵硬、让她感到恐惧的身体。
几天后,她等来的不是劳斯莱斯,而是从老家风尘仆仆赶来的母亲。
母亲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又憔悴了几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但眼神里带着一种要交付什么的郑重。母亲从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
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银行卡。“晓晓,这是家里全部的积蓄,三万块,以后就你来管钱吧。
”那张冰冷的、承载着一个普通家庭全部重量的银行卡,像一柄重锤,
狠狠砸在了林晓那座由幻想构筑的空中楼阁上。楼阁剧烈地动摇,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那三万块,与其说是支持,不如说更像是一份贫困的证明,让她逃离的欲望更加强烈。
林晓没舍得让幻想彻底碎掉。在那个被贫穷和对未来的恐惧压得喘不过气的年纪里,
那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2025年周末,林晓带着满心的愧疚与疲惫,
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回到老家。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衣物久未晾干的霉味扑面而来。母亲坐在轮椅上,
正对着窗外发呆。母亲瘦得像一张被风一吹就要飘走的纸片,两颊深陷,
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也格外无神,像两口蒙尘的古井。客厅的桌子上,
摆着一碟黑乎乎的咸菜,和一碗已经冷掉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妈,那个护工呢?
”林晓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就给你吃这个?”母亲的眼神有些躲闪,
像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哦……小王她……她今天家里有点事,请假了。
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林晓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拉开冰箱门。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几根蔫掉的青菜和半瓶腐乳。那一瞬间,过去一个月里,
她对母亲压榨她的所有怨怼、不满与委屈,都化作了一记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到心里。林晓走回母亲身边,蹲下身,
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妈,那五百块……”“前……前阵子,
医生给开了个新药,”母亲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细若蚊蚋,“是……是进口的,自费的,
一盒就得一千多,有点贵。妈怕你担心,给你压力,就……就没好意思跟你细说。
”林晓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林晓抱着母亲瘦骨嶙峋的肩膀,
将脸深深埋进母亲的怀里,泣不成声。林晓恨自己的狭隘,恨自己的自私,
恨自己竟然会用那么冷酷、那么恶毒的心思,去揣测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林晓立刻又用手机给母亲转了五千块。心里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去他妈的相亲,
去他妈的婚姻,去他妈的找个依靠,我只要我妈好好活着!
第二章:相亲记尽管林晓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所谓的终身大事,但介绍人王阿姨的电话,
还是像索命的梵音一样,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晓晓啊,阿姨跟你保证,
这次这个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林晓鬼使神差地,
又一次信了她的邪。
相亲一:行走的油腻炼油厂地点是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处处透着暴发户气息的高档西餐厅,
墙上的油画是打印的,水晶灯是塑料的。林晓对面的男人,挺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
脖子上的金链子粗得能拴住一头牛。相亲男自称王总,
开场白就差点让林晓把刚喝进去的柠檬水喷出来。“我呢,公司不大,一年流水也就几千万。
”相亲男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林晓,“找老婆嘛,
别的都不重要,就图一个贤惠。你会做饭不?家务活都利索吧?我跟你说,女人嘛,
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把后方打理好。”林晓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你是……哦,程序员是吧?”他轻蔑地笑了一下,往后一靠,沙发发出一声呻吟,“哎呀,
这行可不好干。你们这些女程序员,天天在那敲敲打打的,跟男人抢饭碗,有意思吗?
”“听说你们天天熬夜,皮肤差,掉头发,脸都熬成黄脸婆了吧?
”当听说林晓不但背着房贷,家里还有个生病的母亲需要常年照料时,
他脸上的鄙夷更是毫不掩饰。相亲男嗤笑一声,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恩赐口吻说:“我说妹子,你这条件,说句不好听的,
也就只配找个离异带俩娃的老头儿了。”“不过呢,哥看你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这样,
你要是跟了哥,哥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你妈那点医药费,哥给你全包了,
哥教教你怎么做个聪明的女人。”相亲男像个恩主一样,大手一挥,
点了一份价值六千块的豪华双人套餐。菜品精美,林晓却味同嚼蜡。结账时,
服务员礼貌地将账单递到王总面前。相亲男却手指一弹,将账单轻飘飘地推到林晓面前,
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AA制。女孩子嘛,要经济独立,懂不懂?
这顿饭,体现你诚意的时候到了。”林晓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笑了出来,声音清脆:“独立?行啊。”林晓站起身,拎起自己的包,
“王总您这么大个老板,想必也不差这顿饭钱。这账,您就独立地自己结了吧。毕竟,
男人也得有男人的样子,对吧?”林晓转身就走,将身后传来的咆哮和叫骂远远甩在身后。
林晓内心疯狂吐槽:这货的油腻程度,完全可以自己开一个炼油厂了。刚走出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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