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试毒吞蛊，初露锋芒翡翠宫的偏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
玉叶妃面前的红木食案上，摆着一碗刚呈上来的杏仁酪。
乳白的酪浆上点缀着几粒嫣红的枸杞，看似香甜诱人，
却让周围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站在食案前那个瘦小的身影。
猫猫，一个鼻翼周围布满雀斑、貌不惊人的小宫女，此刻正手持银匙，
面无表情地看着碗中之物。她是玉叶妃新晋的试毒人，一枚性命轻贱的弃子。她舀起一勺，
并未立刻送入口中，而是先置于鼻下轻轻一嗅。一丝极淡的、被杏仁浓香掩盖的异样苦涩，
钻入她的鼻腔。她眼神微凝，又将银匙微微倾斜，观察酪浆流淌的挂壁痕迹。“磨蹭什么？
莫非这羹汤有问题？”玉叶妃身边一位大宫女忍不住出声催促，
语气带着不耐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猫猫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大宫女心头莫名一悸。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猫猫将那一勺杏仁酪送入了口中。
她没有像其他试毒人那样浅尝辄止，而是细细地、缓缓地含在口中，
用舌尖感受着每一分滋味。三息之后，一股尖锐的麻痹感猛地从舌根炸开，
迅速蔓延至整个口腔！几乎是同时，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噗——”一口浓黑的血液，
从猫猫口中喷出，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触目惊心。“啊！”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玉叶妃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护住了身旁摇篮中的小公主。猫猫的身体晃了晃，
她用袖子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如纸，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她端起旁边的清水，
用力漱了漱口，将带着血丝的盐水吐在一旁的痰盂里。然后，她转向面色惊疑不定的玉叶妃，
声音平稳得不像刚刚经历过生死一线：“恭喜娘娘，此羹无毒。”众人一愣，都吐黑血了，
还无毒？猫猫继续道，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偏殿：“此物并非针对娘娘，
而是前朝秘药‘梦罗刹’。其性阴毒，混于饮食，银器难辨。常人服之，初时无恙，
三日后方会肠穿肚烂，痛苦而亡。下毒之人，意在制造娘娘身体康健却突发恶疾的假象，
其心可诛。”她顿了顿，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补充了最后一句：“方才呕血，
是民女体质特殊，对某些毒物反应剧烈，强行将尚未融于气血的毒性逼出所致。娘娘与公主，
安然无恙。”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轻描淡写却又惊心动魄的话语震住了。
不仅能识毒、试毒，还能以身逼毒？这真的是那个默默无闻、满脸雀斑的下等宫女吗？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如山涧流泉，
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威压的嗓音从殿门口传来：“好一个‘体质特殊’，
好一个‘逼出毒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逆光而立，身姿颀长，
穿着内侍省高阶宦官的服饰，容貌昳丽绝伦，宛如天工精心雕琢的美玉，
眉眼间却自带一股疏离淡漠的气质。正是后宫权势滔天的太监总管——壬氏。他缓步走来，
目光掠过地上那滩黑血，最终定格在猫猫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殿内众人纷纷躬身行礼，
连玉叶妃都微微颔首。壬氏走到猫猫面前，他比猫猫高出一个头还多，
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用指尖轻轻抬起猫猫的下巴，
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随意。四目相对，
猫猫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探究与审视，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
壬氏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一字一句地问道：“说吧，你背后之人是谁？”2 白粉藏毒，一语惊魂壬氏的质问，
像一根冰针刺入猫猫的耳膜。背后之人？她若有靠山，何至于被掳来这吃人的后宫，
做这朝不保夕的试毒奴？猫猫垂下眼睑，避开那双能蛊惑人心的凤眸，
声音依旧平稳：“总管明鉴，民女若有倚仗，此刻便不该站在这里试毒，
而是坐在某处宫殿里，被人伺候着喝冰糖燕窝了。”她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却又合情合理。壬氏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
美得令人窒息，却也冷得让人心寒。“牙尖嘴利。”他松开手，
仿佛刚才那危险的逼问从未发生过。他没有再追究，反而对玉叶妃温言安抚了几句，
并下令彻查御膳房。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经此一事，
猫猫在翡翠宫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有人敬畏，有人疏远，但玉叶妃明显对她更倚重了几分。
然而，猫猫的心却并未放松。因为她注意到，后宫之中，
弥漫着一种比“梦罗刹”更隐蔽、更沉痛的阴霾。短短数月，
已有两位低位嫔妃所出的皇嗣夭折。如今，
后宫中最尊贵的两位妃子——玉叶妃与梨花妃所出的东宫太子和铃丽公主，也先后染上怪病，
太医们束手无策。流言蜚语开始在宫人间窃窃流传，说是先帝侧室的诅咒，是不祥之兆。
猫猫对此嗤之以鼻。诅咒若能杀人，这后宫早就空无一人了。她开始留心观察。她发现，
玉叶妃天生肌肤胜雪，不爱脂粉，而铃丽公主主要由奶娘喂养。
而那位失了儿子、悲痛欲绝的梨花妃，以及她宫中的侍女，却个个面色苍白得异常，
脸上扑着厚厚的、雪一样白的妆粉，试图掩盖因悲痛和病痛带来的憔悴。那种白粉，
猫猫太熟悉了。在烟花巷，一些追求极致白皙的高级娼妓，也爱用这种含了铅汞的“宝贝”。
她们用它换来短暂的容光，付出的却是缠绵病榻、神经受损、甚至殃及腹中胎儿的惨痛代价。
梨花妃自己也在使用，那毒素通过肌肤深入，融入骨血，再通过孕育和哺乳，
一点点渡给了她的孩子——尊贵的东宫太子。看着玉叶妃怀中，
脸颊日渐消瘦、偶尔也会蹙起眉头似乎不适的小公主，猫猫的心沉了下去。
公主接触毒素的途径，恐怕是那个同样爱用白粉的奶娘！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就此凋零。但直接告发？她人微言轻，谁会相信？更何况，
那白粉是后宫妃嫔常用之物，牵涉太广，一个不慎，引火烧身。犹豫再三，
猫猫撕下自己衣裙的一角内衬，寻了块尖利的石子，蘸着捣碎的草汁，
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白粉乃剧毒，勿让乳儿碰她故意写得生涩笨拙，
像是目不识丁的乡下姑娘所为。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
她像一道影子般溜到玉叶妃寝殿的窗下，将那块碎布系在窗棂旁一株杜鹃花的枝条上。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走。刚一转身，
却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淡香的怀抱。猫猫心头猛地一跳，骇然抬头。月光下，
壬氏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指尖拈着的，
正是她刚刚系上去的那块碎布！他的目光掠过布片上歪扭的字迹，又落回她惊魂未定的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弧度。“跑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布片，
声音低沉而危险，“我抓到你了。”3 美宦相逼，锋芒初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猫猫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壬氏当场抓个正着。
电光石火间，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否认？装傻？还是……壬氏却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凤眸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抬起手，
指尖轻轻拂过猫猫脸颊上那些粗糙的“雀斑”，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珍奇异兽般的好奇。
“易容术？倒是精巧。”他低语，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督一直很好奇，
一个能被村野绑匪轻易掳来的孤女，如何懂得辨识‘梦罗刹’这等秘毒？如今看来，
倒是本督小瞧你了。”猫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狡辩已无意义。
她迎上壬氏的目光，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民女不知总管在说什么。
民女只是……略通一些药理。”“略通？”壬氏轻笑一声，将那块碎布收入袖中，
“能一眼看穿御厨都难以察觉的延时剧毒，
能凭观察就断定后宫妃嫔常用的白粉有问题……你这‘略通’，
怕是比太医院那帮庸医要强上许多。”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跟本督来。
”猫猫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壬氏没有去宫正司刑房，而是径直将她带到了玉叶妃的寝殿内室。
玉叶妃正抱着精神稍好些的公主轻声哼唱，见到壬氏去而复返，还带着猫猫，
脸上露出些许诧异。壬氏直接将那块碎布呈上，言简意赅：“娘娘，此前提醒您白粉有毒的，
便是此人。”玉叶妃接过布片，看看上面的字，又看看垂首站在下方的猫猫，
翡翠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是……是你？猫猫？”“是民女僭越。
”猫猫跪伏下去。“快起来！”玉叶妃急忙示意宫女将她扶起，语气带着真切的感激，
“你救了小铃丽，是本宫和公主的恩人，何罪之有！”她转向壬氏，“壬总管，
此事……”壬氏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精心计算过的面具，完美无瑕：“娘娘，
此女既然身怀绝技，留在尚服局做个洗衣婢女，未免太过屈才。况且，她既已窥破白粉之秘，
难保不会引来幕后之人的忌惮。不如，就将她调至翡翠宫，升为您的贴身侍女，
专司试毒与医药之事。一来可保娘娘与公主周全，二来，也可将她置于眼皮底下，
免得……节外生枝。”他最后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猫猫后背一凉。这分明是明升暗控，
既要利用她的能力，又要防止她泄露更多秘密或将能力用于他处。玉叶妃略一思忖，
便点头应允：“总管思虑周全，就依总管所言。”事情就此定下。猫猫从一个最低等的下女，
一跃成为宠妃的贴身侍女，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一步登天。当猫猫领了新的腰牌和衣物，
回到壬氏面前听候最后吩咐时，壬氏屏退了左右。他走近她，
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冷香，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记住，从此刻起，你的命，
是我的了。”“好好活着，替我……试出这后宫所有的毒。”4 夜游芙蓉，
智破心魔成为玉叶妃的贴身侍女，生活并未立刻变得轻松。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试毒工作，
猫猫还需应对其他侍女或好奇、或嫉妒、或敬畏的目光。玉叶妃待她宽厚，
但她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和壬氏那句警告。这日后宫不太平，
一则诡异的流言悄然蔓延——有宫人夜间目睹，东侧宫门附近，
有白衣女鬼在宫墙之上对月起舞，身形飘忽，如同幽魂。守卫被吓得不敢靠近，人心惶惶，
皆言是含冤而死的妃嫔阴魂不散。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壬氏耳中。他再次找到了猫猫，
不是在翡翠宫，而是在尚药局她常去取药的角落。“鬼怪之事，你怎么看？”壬氏开门见山，
似乎认定她必然知晓些什么。猫猫正在分拣药材，头也没抬：“子不语怪力乱神。所谓的鬼，
多半是心中有鬼之人装神弄鬼，或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哦？”壬氏挑眉，
“说说看。”“那‘女鬼’出现的时间、地点颇为固定，只在东门宫墙，
且步伐姿态据说颇有章法，像是一种舞蹈。若真是冤魂索命，何不直接去仇人寝宫？
何必夜夜在偏僻宫墙徘徊？”猫猫冷静分析，“民女推测，此非鬼怪，而是‘梦游症’。
”“梦游症？”“一种心病。患者于睡梦中起身活动，醒后却全无记忆。
多因思虑过重、心神不宁所致。”猫猫想起烟花巷里那个为情所困、夜夜游荡的娼妓。
壬氏眸光微闪：“可能医治？”“心病还须心药医。药物只能安神，去不了病根。
”猫猫顿了顿，补充道，“若能找到病因，或可一试。”壬氏当即下令，命猫猫暗中查探。
猫猫通过小兰的人脉和庸医那边零碎的信息，
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位封号“芙蓉”的中级妃子。她原是属国公主，性情怯懦，
因在御前失仪遭皇帝冷落，幽居北侧楼房，平日只以舞蹈自娱。而最近，她刚被下旨，
即将被赏赐给一位立下战功的青梅竹马武官。猫猫心中了然。这芙蓉妃子，
恐怕是既怕临门一脚出变故，无法与心上人团聚，又因多年未承宠而自觉愧对武官，
内心煎熬，以致郁结成疾，患上了梦游之症。夜半起舞于东门，
或许是在眺望宫外情郎的方向，寄托相思。她没有声张，
也没有试图去“唤醒”或“捉拿”梦游的芙蓉妃。她只是寻了些安神的香草，
悄悄放在芙蓉妃寝殿的通风处。同时，她通过壬氏，隐晦地向皇帝进言，
强调了芙蓉妃与那位武官的情深义重，以及尽快完婚以彰显天恩的必要性。不久，
芙蓉妃被如期赐婚。出嫁那日，她穿着嫁衣，穿过中央宫门，脸上洋溢着幸福与羞涩的红晕，
与之前判若两人。据说，自圣旨明确下达后，宫墙上就再也没出现过“女鬼”的身影。事后，
壬氏在回廊下叫住了正准备去洗衣的猫猫。“你倒是好心肠，成全了一段姻缘。
”他语气听不出褒贬。猫猫抱着洗衣篮，看着廊外凋谢的芙蓉花，淡然回应：“举手之劳，
总好过逼疯一个可怜人。”壬氏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走近两步，
指尖掠过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对本督，怎不见你有半分好心肠？
”5 游园惊变，以身为盾皇家游园会，是后宫难得的盛事。四位一品夫人皆需出席，
玉叶妃也不例外。猫猫作为贴身侍女，需全程跟随，
确保主子入口的每一道食物、每一盏酒水都安全无虞。宴席设于开阔的中庭，虽是初冬，
北风已带寒意。百官列席，觥筹交错，一派繁华。玉叶妃身着嫣红宫装，华贵夺目，
与一旁身着浓桃色、略显稚气的德妃里树形成了微妙对比。猫猫站在玉叶妃身后，
目光敏锐地扫过一道道被端上来的珍馐。她体内对毒物的异样直觉，比任何银器都要灵敏。
前几道菜均无异样。直到一份精心烹制的鱼肉脍被端到玉叶妃面前。鱼片薄如蝉翼，
晶莹剔透，辅以翠绿的香草，令人食指大动。猫猫依例上前，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鱼肉鲜甜，入口即化。然而，就在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麻痹感，
如同最细的针尖，猝然刺中了她的舌尖！河豚毒！
而且是处理得极为精妙、毒性被部分激发却又未完全祛除的河豚肝脏毒素！用量控制得极好，
若非她这等对毒素敏感至极的体质，几乎难以立刻察觉。等毒性缓慢发作，
中毒者只会被认为是突发急症，绝不会联想到今日的饮食！电光石火间，猫猫做出了反应。
她脸色猛地一白，身体剧烈一晃，用手死死捂住嘴，发出一阵压抑的干呕。“猫猫！
”玉叶妃和周围侍女都吓了一跳。猫猫强忍着喉咙的不适，
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捂在嘴上，做出呕吐状，
实则将口中尚未咽下的残渣全部吐在了手帕中。她额角渗出冷汗，呼吸略显急促。
“娘娘……此菜……有毒！”她喘息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人耳中。
玉叶妃脸色骤变。周围的欢声笑语似乎瞬间远去，
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以翡翠宫的席位为中心，迅速弥漫开来。很快，御前侍卫控制了现场，
那名负责试毒的德妃侍女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猫猫被迅速带到一旁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