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以绝望为始我来剑桥,本是为了完成一场自我放逐。二十二岁生日宴那晚,
水晶灯的光芒刺得我眼睛发疼。衣香鬓影间,我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展品。我父亲,
陆氏集团的掌舵人,正满面红光地向宾客展示他“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儿子。
直到他把我拉到一旁,递给我一份文件。“签了它。”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和李家的联姻定在下个月。从明天起,进入集团实习,你那不务正业的滑翔伞,该收心了。
”我看着那份婚约协议,女方名字陌生得像天书。旁边,
我刚刚呕心沥血完成的、准备参加国际青年画展的作品,被他随意地靠在墙边,
上面甚至溅到了几点香槟渍。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断了。
我拿起那份合同,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书房角落的壁炉。
火焰“嗡”地一声窜高,贪婪地舔舐着纸张,
橘红色的火苗映照着他瞬间铁青、继而盛怒的脸。“陆承宇!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怒吼震得吊灯都在晃。我转身,
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与我有着相似轮廓的脸,内心却是一片烧焦后的死寂荒芜。
“知道。”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意味着,我不再是您棋盘上那颗听话的棋子了。
继承家业,商业联姻……你们安排的路,我一步也不想再走。”我想起母亲。
那个同样被家族束缚,最终在抑郁中早早离世的女人。她生前唯一留给我的,
是一套她用旧的画笔和一盒早已干涸的颜料。她曾握着我的手,在画布上涂抹着绚烂的色彩,
轻声说:“承宇,记住,色彩是自由的,心也是。”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连色彩都被标好了价码。父亲为我规划的“艺术之路”,
不过是另一种更体面、更能装饰门面的商品。“滚!你给我滚出去!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父亲的咆哮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没有回头。当晚,
我烧掉了画室里所有被视为“不符合继承人身份”的、充满生命力的画作,
只带走了母亲那套旧画笔和一张单程机票,飞往剑桥。像个挣脱了锁链却迷失方向的困兽,
我只想逃到一个能自由呼吸的地方,哪怕……终点是毁灭。
第二章:叹息桥下的光剑桥的秋天,弥漫着湿漉漉的书卷气和凉意。
康河的河水是沉郁的墨绿色,流淌着百年的优雅与寂静。我站在叹息桥下,
传说过往这里的学生若考试不及格,便会在此叹息。而我,在计算着河水的深度和流速,
思考着一种不那么难看的、与世界告别的方式。河水看起来冰冷而平静,
似乎能包容所有不堪和痛苦。就在我向前微微倾身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清凌凌的声音,
带着些许迟疑,却像一颗石子,突兀地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那个……请问,
能帮我一下吗?”我猛地回神,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抱着巨大画板的东方女孩。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十八九岁,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毛衣。此刻,
她显得有些狼狈,帆布包的肩带被扯断了,画具、素描本散落一地,颜料管滚得到处都是。
但最抓人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得像阿尔卑斯山巅未经污染的雪水,
里面没有普通女孩遇到这种事应有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与她年龄不符的镇定。
“我的包被抢了,”她解释道,语气里带着无奈的懊恼,却没有哭腔,
“护照、手机、钱包……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她的平静莫名安抚了我方才躁动的死志。我沉默着,蹲下身,
帮她拾起散落的画笔和一管管被踩扁的颜料。指尖触碰到一支还带着她掌心余温的炭笔时,
我竟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暖。鬼使神差地,我陪她去了警局。在做笔录时,
她操着一口流利而地道的英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地描述着事发经过和抢匪的特征,
完全不像需要被呵护的温室花朵,反倒像个冷静的现场目击者。
只是在等待警官整理文件的间隙,我无意中瞥见她下意识地用拳头紧紧顶住胃部,
秀气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不舒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她像是被我的声音惊到,迅速松开抵着胃部的手,抬起头,对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摇了摇头:“老毛病了,没关系。一会儿就好。”那一刻,
她强撑的坚强与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像一根柔软的刺,
精准地扎进了我内心某个早已被封存的柔软角落。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一件材质精良但沾染了威士忌和烟草气息的羊绒外套,递给她。
“穿上,外面冷。”她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件明显价格不菲的外套,
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轻声说:“谢谢。”她穿上宽大的外套,更显得身形单薄。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轻声问:“你……还好吗?刚才在桥上,你的样子,不像是看风景,倒像是……想要跳下去。
”我心头猛地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从未想过,
自己的绝望竟会被一个陌生女孩如此轻易地看穿。一种被窥破的狼狈让我下意识地筑起心墙,
生硬地否认:“你看错了。”她却并不在意我的抵触,只是依旧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
很轻,却字字清晰地地说:“活着本身,就是最伟大、也最艰难的冒险。死了,
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那句话,像一道微光,
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我一片漆黑的心房。第三章:似是而非的偶遇离开警局时,天色已晚。
我将身上所有的现金几乎都塞给了她,只留了打车回公寓的钱。她坚持要了我的联系方式,
说一定会还钱。我并未当真,只当是人生旅途中一个短暂而奇特的小插曲。然而,
命运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我。第二天,我在国王学院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里,
试图用一本《存在与虚无》掩盖自己的空洞时,一抬头,又看见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坐在斜对面的桌子,正对着一本厚重的艺术史,看得入神。第三天,
在我常去的那家街角咖啡店,我端着黑咖啡转身,差点撞到人。抬头,又是她。
她怀里抱着刚买的咖啡和牛角包,看到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随即弯起眼睛笑了:“好巧。”第四天,第五天……康河畔,
她总是坐在那张固定的长椅上写生,画流淌的河水,画撑船的船夫,
画四季常青的草坪和古老学院的尖顶。而我,不知从何时起,会习惯性地走到那里,
有时坐在她旁边,有时就靠在旁边的柳树下,沉默地看着她如何将眼前的光影与生机,
一点点捕捉到那方小小的画布上。我们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她很少问我的过去,
对我的家庭、我的来历似乎毫无兴趣。我也从不打听她的故事,她的病因。
我们像两个在茫茫人海中偶然相遇、暂时靠岸的孤舟,
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不问前程的陪伴,在异国他乡的寒冷中,
汲取着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温暖。第四章:攀岩与心跳我开始主动约她。第一次,
是带她去市内的攀岩馆。我想让她看看,我在脱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之后,
所追寻的、真实活着的状态。她体力似乎并不好,换上装备后,站在巨大的岩壁下,
显得更加娇小。岩壁上的彩色岩点,对她而言像是遥不可及的星辰。她爬得很慢,很吃力,
没几下就要停下来休息,呼吸急促,额上见汗。但我从未在她眼中看到退缩。
那里面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执拗,一种非要征服这片垂直世界的决心。我在下面做着保护,
目光紧紧跟随她的每一个动作,指引着她手和脚该放的位置。“左边,黄色那个。
”“右脚抬高,对,有个小平台。”当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颤抖着触碰到了顶点的铃铛,
发出“叮”一声清脆的响声时,她回过头,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
那张苍白的脸因为运动和兴奋染上了薄红。
她对我展露了一个毫无阴霾的、混合着汗水与巨大成就感的灿烂笑容。那一瞬间,
我仿佛看到了一道强烈无比的光,以不可阻挡之势,
穿透了我内心积郁多年的、厚重如山的阴霾。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运动,
而是因为那个笑容。她顺着绳索降下来,落地时腿一软,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她靠在我怀里,喘着气,眼睛亮得惊人,仰头看着我:“陆承宇,
”她的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喘,“抓住岩点,把身体重量交付给那一点点支撑的感觉,
是不是就像……抓住了实实在在的、活着的生命?”我再次被她精准的洞察力狠狠击中。
是啊,我痴迷于攀岩、滑翔这些极限运动,
不正是为了在这种近乎原始的、与地心引力的对抗中,在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里,
真切地确认自己还“活着”,
操控的行尸走肉吗她竟看穿了我用玩命来伪装的脆弱——那些与岩壁对抗、同风竞速的疯狂,
不过是我在拼命抓住“活着”的证明。第五章:长寿面的温度我的生日,
在十一月的细雨中悄然而至。没有来自家里的只言片语——他们或许根本不曾记得,
或许记得却不屑于表示。那些所谓的“朋友”发来的信息寥寥无几,充斥着敷衍的客套。
我独自坐在公寓冰冷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剑桥街景,
觉得人生大概也就如此了,灰暗、潮湿、没有尽头。然而,门铃却在傍晚时分突兀地响起。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苏念。她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但风斜雨密,
她的发梢、肩膀和裤脚还是被打湿了,显得有些狼狈。她却毫不在意,
笑着举起手里一个印着附近甜品店logo的纸袋,
还有一个看起来保温效果很好的浅蓝色饭盒。“生日快乐,陆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