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在急诊室门口第三次见到程扬时,正抱着怀里发着高烧的女儿念念,指尖冻得发紫。
2025年的冬雪下得猝不及防,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雪花像撕碎的棉絮,
裹着刺骨的寒风往人衣领里钻。她刚从兼职的便利店下班,
身上还沾着关东煮的热气和消毒水的味道,手机就响得急促——幼儿园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
说念念在午睡时突然抽搐,嘴唇都紫了,已经叫了救护车往市一院送。
时欢的脑子“嗡”地一声,手里的零钱撒了一地。她没顾上捡,也没回出租屋拿羽绒服,
裹着件洗得起球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就往公交站跑。等车的十分钟里,她的手指冻得僵直,
连手机屏幕都划不开,只能反复搓着念念平时最喜欢的小围巾,心里默念“没事的,
一定没事的”。赶到急诊室时,念念刚被护士从救护车上抱下来。孩子烧得像块烙铁,
小脸蛋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嘴里断断续续喊着“妈妈”,小手紧紧攥着时欢的衣角。
时欢冲过去想抱女儿,却在转身时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熟悉的雪松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
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走路看着点。”男人的声音比窗外的雪还冷,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时欢抬头,撞进程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羊绒面料挺括,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手表,
是当年她陪他去瑞士参加钟表展时买的限量款——她记得他当时说“以后我们的时间,
都要像这表一样准”,可后来,他还是把他们的时间搅得一塌糊涂。
程扬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念念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她是谁?
”时欢下意识把念念往怀里紧了紧,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视线:“与你无关。
”她的话音刚落,怀里的念念突然哼唧了一声,小脑袋往她颈窝里蹭了蹭,
露出的侧脸轮廓像极了程扬——一样的眉骨,一样的眼尾弧度,连抿嘴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程扬的呼吸猛地一滞,伸手就要去碰念念的额头,却被时欢狠狠挥开。“程扬,你别碰她!
”时欢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压抑了五年的恨意,“你有什么资格碰她?
当年你把我推给林薇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程扬的特助陈默连忙上前想打圆场:“时小姐,有话好好说,
这里是医院……”却被程扬抬手制止。他看着时欢通红的眼睛,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声音放低了些:“先给孩子看病,有什么事,看完再说。”时欢咬着唇,没再反驳。
她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念念的烧还没退,医生说再烧下去可能会损伤神经。
她抱着念念往分诊台走,程扬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黑色的大衣扫过地面的积雪,
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像个固执的影子。挂号、测温、抽血,一系列检查下来,
时欢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的针织开衫太薄,冷风灌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扬看在眼里,脱下自己的大衣,伸手想披在她身上,却被她侧身躲开。“不用。
”时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程总贵人多金,
别让我的穷酸气染脏了你的衣服。”程扬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泛白。他没再坚持,
只是把大衣搭在手臂上,跟在她身后去取检查报告。医生拿着单子说念念是急性肺炎,
需要住院输液,让她去办理住院手续。时欢刚要转身,
程扬就接过了她手里的单子:“我去办。”他的动作很快,
没一会儿就拿着住院手环和缴费单回来,
还让陈默去附近的母婴店买了厚实的婴儿羽绒服、保温杯和退热贴。
时欢看着他熟练地给念念裹上外套,手指轻轻避开孩子手背的针眼,
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在董事会上杀伐果断的程氏总裁,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密密麻麻地疼。念念输上液后,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时欢坐在病床边,
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程扬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颤抖的肩膀,
心里翻江倒海。五年前的画面像老旧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2020年的夏天,
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下午,他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扔在时欢面前,
办公桌上的空调冷风直吹,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慌乱。“时欢,我们离婚吧。
”他的声音硬邦邦的,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和林薇薇下个月订婚,
林家能帮程氏度过这次危机。”时欢当时正端着刚炖好的排骨汤,
汤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汤汁溅到她的脚踝,她却像没感觉到疼一样,
只是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着散落的离婚协议。她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孕检单,
那是早上刚拿到的,她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先等来的是“离婚”两个字。“程扬,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他避开她的目光,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当初跟你结婚,
不过是因为爷爷喜欢你。现在爷爷不在了,我们也该结束了。”他记得时欢当时笑了,
笑得很凄凉,眼泪掉在离婚协议上,晕开了“程扬”两个字。她拿起笔,
在乙方那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抖得厉害。她没有带走家里的任何东西,
包括她亲手种的那盆多肉——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她特意去花市挑的,
说“要像照顾我们的感情一样照顾它”,只带走了一本她写了三年的日记。后来他才知道,
时欢当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他发疯似的找她,动用了所有的关系,
查遍了全市的酒店、租房中介,甚至去了她老家的小县城,却连她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薇薇说她可能去了国外,他就托人查了所有的出境记录,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却没想到会在急诊室门口,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还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她叫念念?”程扬走到病床边,声音很轻,生怕吵醒念念。
时欢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时念。”程扬的心猛地一沉。时念,时欢的念想,
却偏偏姓时,不姓程。他知道,这是时欢对他最大的惩罚——她连让女儿姓程的资格,
都不肯给他。“这五年,你过得好吗?”程扬问。时欢抬起头,看着他,
眼底满是嘲讽:“程总觉得我能过得好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婚女人,住月租八百的地下室,白天在公司做文员,晚上去便利店兼职,
周末还要去发传单,每天累得倒头就睡,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程扬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
时欢今天所受的苦,都是他造成的。如果当年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她现在应该还在程家别墅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为了五块钱的公交车费斤斤计较,
不用在寒冬腊月里冻得瑟瑟发抖。“时欢,我知道我错了,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程扬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时欢打断他的话,眼神冷得像冰,
“解释再多,也换不回我妈。”程扬的身体僵住了。他不知道时欢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我妈当年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当场就气得中风了。”时欢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欢欢,程扬是个好孩子,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我怎么跟她说?我怎么跟她说她最满意的女婿,
为了前途跟别的女人订婚了?”“她住院的那半年,我一边照顾她,一边孕吐,
还要打两份工凑医药费。”时欢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一次我孕吐得厉害,
在医院走廊里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妈就躺在隔壁病房,已经没气了。
医生说她是因为情绪激动,突发心梗……程扬,你告诉我,这些你怎么解释?
”程扬的心脏像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知道时欢经历了这么多,
不知道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这么多苦。他当年之所以跟时欢离婚,
因为林薇薇的父亲林振海用程氏集团的安危威胁他——林振海手里握着程氏偷税漏税的证据,
还说如果他不跟时欢离婚,就派人对时欢下手。他没办法,
只能选择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时欢。他以为只要他跟林薇薇订婚,林振海就会放过时欢,
等他解决了程氏的危机,再去找时欢解释,把她接回来。可他没想到,
林振海根本没有放过时欢,还派人跟踪她,阻止她跟他联系。“时欢,对不起,
我……”程扬想解释,却被时欢猛地推开。“你别碰我!”时欢的声音尖锐,“程扬,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妈死了,我当年差点流产,念念从出生到现在,
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些你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她的声音太大,惊醒了病床上的念念。
念念揉了揉眼睛,看到程扬,怯生生地往时欢怀里缩了缩,小声音带着哭腔:“妈妈,
他是谁呀?我怕。”时欢连忙抱住女儿,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念念不怕,他是妈妈的朋友,
很快就会走的。”程扬看着念念害怕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告诉念念,
他是她的爸爸,他是来保护她和妈妈的,可他却没有勇气。他知道,在念念眼里,
他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让妈妈伤心的男人。接下来的几天,
程扬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望念念。他带来了各种营养品和玩具,有进口的奶粉,
有最新款的乐高,还有念念最喜欢的草莓味蛋糕。时欢虽然不欢迎他,但也没有再赶他走。
她知道,念念其实很渴望有个爸爸——有一次念念在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被爸爸抱在怀里,
回来就问她“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当时她只能抱着女儿,偷偷地哭。这天下午,
程扬带来了一个毛绒兔子玩偶,是念念之前在商场里看中的那个。念念抱着玩偶,
小声地对程扬说:“叔叔,谢谢你。”程扬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蹲下身,看着念念,
声音温柔:“念念喜欢就好。”“叔叔,你长得好像我画里的爸爸。”念念的声音很小,
却清晰地传到了时欢的耳朵里。时欢的身体僵了一下,抬头看向程扬。程扬的眼睛红红的,
正看着念念,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疼惜。“念念,”程扬的声音带着哽咽,
“如果……如果叔叔就是你的爸爸,你会喜欢我吗?”念念愣住了,她看了看程扬,
又看了看时欢,小脑袋歪了歪:“真的吗?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吗?”时欢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别过脸,没有说话。程扬知道,这是时欢默许了。他伸出手,轻轻抱住念念:“是,
爸爸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念念趴在程扬的怀里,放声大哭:“爸爸,
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我没有。”程扬抱着女儿,
眼泪也掉了下来。他知道,他欠念念太多,欠时欢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念念出院那天,
程扬开车来接她们。他特意换了一辆空间大的SUV,还在车里放了儿童安全座椅。
时欢本想拒绝,可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还是妥协了。她抱着念念坐在副驾驶,
程扬开车很稳,车里放着轻柔的儿童歌曲,气氛难得的平静。“我在你家附近租了套房子。
”程扬突然开口,“两室一厅,采光很好,还有一个小阳台,适合种你喜欢的多肉。
”时欢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程扬,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也不想让念念知道你的存在。”“为什么?”程扬的声音带着不甘,“念念是我的女儿,
我有权利照顾她,也有权利让她知道她的爸爸是谁!”“你没有!”时欢的情绪激动起来,
“当年你放弃我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做爸爸的权利!程扬,你别再纠缠我们了,
我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程扬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车。到了时欢家楼下,
时欢抱着念念下车,刚要上楼,就被程扬拉住了手腕。他的手心很热,烫得时欢心里一颤。
“时欢,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程扬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我可以弥补你,弥补念念。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时欢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程扬,破镜难重圆。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说完,
她甩开程扬的手,抱着念念快步上楼,没有回头。程扬站在楼下,看着时欢家的窗户亮起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