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蝉鸣里的光与尘埃2015年的夏天，燥热的空气里裹挟着别离与新生的气息。
高二文理分科，像一只巨大而无形的手，将原本熟悉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苏念拖着行李箱，
在一片嘈杂中，有些费力地找到了理科一班的门牌。她的新座位，恰好在林屿森的前排。
这个安排，在后来许多年里，被他们共同的好友陈浩戏称为“小太阳精准撞击冰山事件”。
彼时的苏念，的确像一颗小太阳。她不是那种喧闹咋呼的女孩，
她的活泼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聪慧和暖意。成绩优异，人缘极好，一双笑眼弯起来的时候，
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天的蜜糖。她走进教室，短短几分钟，
便能和前后左右的陌生同学熟络起来。唯独林屿森，像这间热闹教室里的一个真空地带。
他是神坛上那个著名的“万年老二”，
一个在分数上永远与年级第一的传奇人物保持着微小而稳定差距的存在。
他的气场比分数更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疏离。
他的“毒舌”在年级里流传甚广，据说能用最平静无波的语气，
说出最一针见血、让人哑口无言的话。苏念对这位新同桌，产生了近乎本能的好奇。
开学第一周，苏念转过头，
将一瓶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还带着冰凉水汽的橙汁放在林屿森堆满习题册的桌角。
她笑盈盈地说：“林同学，请你喝呀，补充维生素C，
可以预防因用脑过度而导致的智商衰退。”林屿森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那道复杂的物理题，
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嗯。”“嗯是什么意思？是喝还是不喝？
”苏念锲而不舍。终于，他抬起眼皮，那双清亮的眸子没什么温度，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谢谢，我的智商不需要液体防腐剂来维持。
”周围几位听见的同学瞬间憋不住笑。苏念却丝毫不恼，反而觉得这人酷得有点可爱。
她收回橙汁，自己拧开喝了一口，故意咂咂嘴：“噢，明白了，
原来学霸都是靠光合作用进行能量转换的，凡人的食物对你们是种侮辱。
”林屿森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全班都以为这场“搭讪”以苏念的完败告终，但他们都低估了苏念的韧性。她的喜欢，
像夏日里疯狂生长的藤蔓，热烈、直接，且目标明确。
她会雷打不动地在清晨给他带一份三明治和温牛奶，放在他的抽屉里，
附上一张写着“今日份能量”的便利贴。林屿森每次都皱着眉，嘴上说着“无聊”，
却总会在早自习结束时，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她会在他打完篮球、浑身是汗地走回教室时，
像变戏法一样从课桌下摸出一瓶冰水，“顺路”递给他。
林屿森会用那双被汗水浸透的手接过，低声说一句“多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她甚至拉着共同的好友陈浩，理直气壮地在食堂里占据林屿森旁边的空位。
陈浩负责插科打诨，活跃气氛，苏念则负责细致入微地观察——林屿森不吃葱，不喜欢香菜，
喝汤之前习惯先吹三下。“我说森哥，你就别装酷了，”一次午饭，
陈浩用胳膊肘撞了撞林屿森，压低声音，“全校的女生，你正眼瞧过谁？
现在苏念把饭都快喂你嘴里了，你还搁这儿演内心戏给谁看呢？
”林屿森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夹起一筷子青菜，堵住了陈浩的嘴。但没人看见，
他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耳根处已经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他不敢承认，
从苏念坐到他前面的第一天起，那颗只为公式和定理跳动的心脏，
就被这颗小太阳照得兵荒马乱。她的笑，比薛定谔的猫更难预测；她的每一次靠近，
都比任何一道压轴题更让他心跳加速。他那点可怜的骄傲和笨拙，只能用冷漠和毒舌来伪装。
苏念在文科重点班有个闺蜜，叫许佳雯。每次许佳雯来找她，
看到林屿森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都忍不住替苏念抱不平。“念念，
你到底图他什么呀？又冷又傲，说话还夹枪带棒的。”“你不懂，”苏念撑着下巴，
目光追随着那个在走廊里给同学讲题的清瘦背影，眼睛里闪着笃定的光，“冰山下面，
才藏着最炽热的火山。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喷发而已。”这份明目张胆的偏爱与执着，
终于在高考前夕，得到了最无声也最盛大的回应。最后一个晚自习，
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迷茫。班主任讲完最后的注意事项后，
留给大家自由温习。林屿森破天荒地没有做题，
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用燕尾夹夹好的笔记，放在了苏念的桌上。是化学。
苏念最薄弱的一科。笔记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比任何一本参考书都更详尽。
“这个……给我的？”苏念有些受宠若惊。“不然呢？”林屿森的声音依旧很淡，
却少了平日的锋利，“废品回收站也不收这个。”苏念心头一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
两页……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在元素周期表的右下角，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发现了一行用铅笔写的、极小极淡的字迹，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消散在空气里：“苏念，
你是北极星。祝你永远闪亮。我们……去同一个城市吧。”没有主语，却包含了所有。
没有问句，却是最真诚的邀请。苏念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行小字烫了一下，她猛地抬头，
对上林屿森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紧张和期待。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2 一千公里的温差与冰封命运有时是个精于算计的剧作家，总在最甜蜜的序章后，
猝不及防地加上最残酷的转折。苏念发挥稳定，
被本地最好的综合性大学王牌专业——人力资源管理录取。而林屿森，
却因为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被扣了关键的几分，与梦想中的本地医学院失之交臂，
被调剂到了遥远的北方一所顶尖医科大学，攻读号称“人间地狱”的八年制临床医学。
一千三百一十四公里。地图上一个短暂的滑动，却是现实中十六个小时的火车车程。
这成了他们爱情的第一道，也是最严峻的一道考验。起初，爱意浓烈到足以融化时空的距离。
林屿森会在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冬，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校门口排半小时长队，
只为买到苏念在视频里随口提过一句的烤红薯。他把滚烫的红薯举到摄像头前，
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镜头，冻得鼻尖通红，却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孩子。“你看，热的。
你要是在就好了。”苏念则会变成一个精准的天气预报员和后勤部长。
算准北方大降温的日子，
提前一周就把亲手织的围巾、买好的暖宝宝和一大箱家乡的零食打包寄过去。
包裹里总会有一张小卡片，画着一个拥抱的简笔画，写着：“替我抱抱你。
”但医学院的压力，是苏念用尽想象力也无法完全体会的。那不是普通的辛苦，
而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碾压。解剖台上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
凌晨三点还在荧光灯下背诵的病理学图谱，
一场接一场不容许丝毫差错的精密实验……林屿森的世界被迅速压缩，
只剩下白大褂、教科书和无尽的疲惫。与此同时，
苏念的大学生活却像一幅徐徐展开的绚丽画卷。她凭借出色的能力和亲和力，
在学生会混得风生水起，策划的校园活动场场爆满。她的身边，
永远围绕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充满了欢声笑语。他们的世界，开始出现巨大的温差。
他们的通话，渐渐从无话不谈的分享，变成了例行公事的问候。“今天忙吗？
”苏念打来电话时，总是兴致勃勃。“嗯，刚从实验室出来。
”林屿森的声音里永远带着化不开的疲惫。“晚会有个男生弹吉他向我朋友表白了，
好浪漫啊！我们院草又……”苏念的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他累到睡着了。苏念默默地挂掉电话，
对着漆黑的屏幕发呆。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又沉又冷。
她开始减少分享自己的生活，因为那些精彩和快乐，在电话那头，
只会得到一句迟来的“挺好的”或是“注意安全”。而他的世界，
那些她不懂的专业术语、实验数据和病例分析，她也插不上一句话。他们之间，
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能看到对方的轮廓，却再也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3 在生日那天死去的心压垮这段摇摇欲坠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苏念二十岁生日那天。
那段时间，他们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快两周。起因只是一件小事，
林屿森又一次忘记了他们的纪念日。苏念在电话里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而极度疲惫的林屿森，
只回了一句：“念念，我真的很累，你能不能别闹了？”“别闹了”。这三个字，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刺得苏念瞬间失语。她决定用自己最后的热情，做一次豪赌。
她想给这段感情一剂强心针，也想亲眼看看，他生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瞒着所有人，
动用了自己兼职攒下的所有积蓄，买了一张去往北方的硬座火车票。
她甚至奢侈地订做了一个精美的翻糖蛋糕，上面是他们俩的卡通形象，手牵着手。她想，
当她捧着蛋糕，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时，所有的不快都会烟消云散。
她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车厢里混杂着泡面和汗水的味道。她几乎一夜未眠，
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蛋糕，想象着林屿森见到她时会是怎样惊喜的表情。
那一点点甜蜜的幻想，支撑着她捱过了漫长的旅途。然而，她不知道的是，
就在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林屿森接到了他导师的电话。国内胸外科的泰斗级院士，
要来他们医院指导一台极其罕见的主动脉夹层修复手术，
导师为他争取到了三个进入手术室观摩的名额之一。这个机会，对一个大三的医学生而言，
无异于朝圣。林屿森激动得近乎颤抖，他立刻冲回宿舍换上隔离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