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的雨是从蚕神嘴里呕出来的。
砚青数到第七根檐角坠落的雨链时，祠堂的百年铁木门终于裂开道缝。
腐朽的沉水香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像有无数湿冷的蚕尸贴在脸上。
他盯着门槛内龟裂的拜垫，那上面洇着经年累月的血渍，早己辨不出原本绣的究竟是并蒂莲还是交尾蚕。
“跪——”族老的声音从高处砸下，惊飞梁上一窝燕子。
残羽纷落中，砚青看见养母宋宛瑜的雪青马面裙扫过青砖。
裙摆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擦着他眼皮掠过，那些婴孩的脸全被改绣成蚕头，圆睁的复眼里映出自己苍白的倒影。
铜盆里的蚕沙被雨气蒸出霉斑。
三根孔雀翎插在沙堆顶端，翎管里残存的黑血结成冰棱状的结晶。
砚青的膝盖刚触到冷砖，后颈猝然传来剧痛——宋宛瑜的翡翠戒指深掐进他皮肉，戒面雕的衔芝鹿此刻化作吸血的水蛭。
“沈氏列祖在上，今有过继子砚青承祧宗脉…”族老的祝祷词被偏院骤起的咳声割裂。
那是生母柳氏在咳，每声都像湿蚕茧在肺叶里爆开。
砚青数着她咳嗽的间隙，第七声时故意扭动脖颈，银针便偏了半寸。
血珠坠入蚕沙的刹那，盆中突然腾起靛蓝色烟雾，裹着焦糊的毛发气。
“蚕神示警！”
三叔公的拐杖顿地声如惊雷。
砚青趁机望向月洞门。
生父沈季安的灰布衣角一闪而逝，衣摆沾着的泥泛着诡异幽蓝——正是锦云坊独门天香染的秘色。
去年腊月，因私贩染方被杖毙的蚕娘，咽气前呕出的血沫便是这般颜色。
宋宛瑜的护甲划过他渗血的耳垂：“孽种，你也配惊动蚕神？”
翡翠戒指猛地塞进他口中，冰得舌根发麻。
等意识到那是块人骨雕的戒托时，族老己抓着他手指按向族谱。
泛黄的宣纸吸了血，竟显出一行朱砂小字：“戊申年腊月初七，嫡房承嗣。”
那正是他被过继的日子。
雨在戌时初歇。
砚青蜷在蚕室梁上，看月光将蚕架割成牢笼。
第西排第三匾的蚕沙格外潮湿，拨开表层，米浆黏着的黄表纸露出半阙《鹧鸪天》：“血作经纬泪作梭，新茧犹缚旧魂疴”。
字迹潦草如蚕爬，与沈季安账本上的朱砂批注一般无二。
蚕架忽然咯吱作响。
宋宛瑜提着琉璃灯飘然而至，雪青缎袖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烫疤——那疤痕状若破茧残翅，边缘还粘着丝状痂皮。
她舀起参汤浇淋蚕匾，金蚕啮食桑叶的沙沙声陡然变得急促。
“吃吧，吃得越胖…”她的护甲勾起一条肥蚕，“吐丝时才越痛快。”
参汤顺着匾角滴落，在砖面汇成个歪斜的“替”字。
匾底突然传来抓挠声，像是有什么在啃噬木板。
砚青屏息细看，那些本该晶莹剔透的蚕身，此刻竟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二更梆响时，他在回廊撞见桑奴。
哑女提着染血的木桶，指间缠着半截金丝——正是宋宛瑜白日戴的抹额璎珞。
她突然将某物塞进砚青掌心，触感冰凉滑腻，竟是条正在蜕皮的僵蚕。
蚕尸在手心爆开的瞬间，偏院传来瓷器碎裂声。
砚青冲到时，只见柳氏蜷在染缸旁，十指深深抠进缸壁的靛蓝釉彩。
她的喉管被什么利器贯穿，血喷在未完成的绸缎上，渐渐晕成个扭曲的“赝”字。
沈季安就是在此刻出现的。
他灰布衫的下摆滴着靛蓝汁液，掌心托着枚银锁：“今夜子时，去看第三匾的蚕是否在吃自己翅膀。”
锁面生辰八字在月光下一闪——戊申年腊月初七。
砚青握紧银锁。
染缸中的血开始诡异地逆流，沿着柳氏僵首的指尖爬回伤口。
宋宛瑜的琉璃灯突然映亮窗纸，那些金蚕的影子在窗纱上膨胀变形，生出细密的獠牙。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天地织罗网，蚕虫莫夜啼——”
砚青数到第七根檐角坠落的雨链时，祠堂的百年铁木门终于裂开道缝。
腐朽的沉水香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像有无数湿冷的蚕尸贴在脸上。
他盯着门槛内龟裂的拜垫，那上面洇着经年累月的血渍，早己辨不出原本绣的究竟是并蒂莲还是交尾蚕。
“跪——”族老的声音从高处砸下，惊飞梁上一窝燕子。
残羽纷落中，砚青看见养母宋宛瑜的雪青马面裙扫过青砖。
裙摆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擦着他眼皮掠过，那些婴孩的脸全被改绣成蚕头，圆睁的复眼里映出自己苍白的倒影。
铜盆里的蚕沙被雨气蒸出霉斑。
三根孔雀翎插在沙堆顶端，翎管里残存的黑血结成冰棱状的结晶。
砚青的膝盖刚触到冷砖，后颈猝然传来剧痛——宋宛瑜的翡翠戒指深掐进他皮肉，戒面雕的衔芝鹿此刻化作吸血的水蛭。
“沈氏列祖在上，今有过继子砚青承祧宗脉…”族老的祝祷词被偏院骤起的咳声割裂。
那是生母柳氏在咳，每声都像湿蚕茧在肺叶里爆开。
砚青数着她咳嗽的间隙，第七声时故意扭动脖颈，银针便偏了半寸。
血珠坠入蚕沙的刹那，盆中突然腾起靛蓝色烟雾，裹着焦糊的毛发气。
“蚕神示警！”
三叔公的拐杖顿地声如惊雷。
砚青趁机望向月洞门。
生父沈季安的灰布衣角一闪而逝，衣摆沾着的泥泛着诡异幽蓝——正是锦云坊独门天香染的秘色。
去年腊月，因私贩染方被杖毙的蚕娘，咽气前呕出的血沫便是这般颜色。
宋宛瑜的护甲划过他渗血的耳垂：“孽种，你也配惊动蚕神？”
翡翠戒指猛地塞进他口中，冰得舌根发麻。
等意识到那是块人骨雕的戒托时，族老己抓着他手指按向族谱。
泛黄的宣纸吸了血，竟显出一行朱砂小字：“戊申年腊月初七，嫡房承嗣。”
那正是他被过继的日子。
雨在戌时初歇。
砚青蜷在蚕室梁上，看月光将蚕架割成牢笼。
第西排第三匾的蚕沙格外潮湿，拨开表层，米浆黏着的黄表纸露出半阙《鹧鸪天》：“血作经纬泪作梭，新茧犹缚旧魂疴”。
字迹潦草如蚕爬，与沈季安账本上的朱砂批注一般无二。
蚕架忽然咯吱作响。
宋宛瑜提着琉璃灯飘然而至，雪青缎袖滑落，露出手腕内侧的烫疤——那疤痕状若破茧残翅，边缘还粘着丝状痂皮。
她舀起参汤浇淋蚕匾，金蚕啮食桑叶的沙沙声陡然变得急促。
“吃吧，吃得越胖…”她的护甲勾起一条肥蚕，“吐丝时才越痛快。”
参汤顺着匾角滴落，在砖面汇成个歪斜的“替”字。
匾底突然传来抓挠声，像是有什么在啃噬木板。
砚青屏息细看，那些本该晶莹剔透的蚕身，此刻竟泛着尸斑般的青灰。
二更梆响时，他在回廊撞见桑奴。
哑女提着染血的木桶，指间缠着半截金丝——正是宋宛瑜白日戴的抹额璎珞。
她突然将某物塞进砚青掌心，触感冰凉滑腻，竟是条正在蜕皮的僵蚕。
蚕尸在手心爆开的瞬间，偏院传来瓷器碎裂声。
砚青冲到时，只见柳氏蜷在染缸旁，十指深深抠进缸壁的靛蓝釉彩。
她的喉管被什么利器贯穿，血喷在未完成的绸缎上，渐渐晕成个扭曲的“赝”字。
沈季安就是在此刻出现的。
他灰布衫的下摆滴着靛蓝汁液，掌心托着枚银锁：“今夜子时，去看第三匾的蚕是否在吃自己翅膀。”
锁面生辰八字在月光下一闪——戊申年腊月初七。
砚青握紧银锁。
染缸中的血开始诡异地逆流，沿着柳氏僵首的指尖爬回伤口。
宋宛瑜的琉璃灯突然映亮窗纸，那些金蚕的影子在窗纱上膨胀变形，生出细密的獠牙。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天地织罗网，蚕虫莫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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