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秋雨，缠绵阴冷，像是要将城市里所有的污浊与秘密都冲刷出来。
凌晨两点，城南废弃工业区被笼罩在漆黑的雨幕中。
雨水敲打着生锈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之间回荡。
尖锐的警笛声骤然撕裂雨夜的沉寂，红蓝光芒由远及近，最终定格在一处占地广阔的旧厂房外。
轮胎碾过积水坑洼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行动！
控制所有出口！
""一组左侧！
二组右侧包抄！
""注意安全！
对方可能持有武器！
"对讲机里传出压低的指令，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以及厂房内隐约传来的惊慌跑动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林薇贴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后，呼吸压得极轻，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雨水顺着警用雨衣的帽檐往下滴落，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26岁的她己经是南城刑警支队重案组的骨干，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敏锐。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潮湿的尘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制剂气味——制毒窝点特有的味道。
"薇姐！
侧门！
有人要跑！
"耳麦里传来队友小张急促的呼叫，伴随着激烈的推搡和吼叫。
林薇眼神一凛，猛地从水泥柱后探身，九二式手枪枪口稳稳指向噪音传来的方向——厂房深处，几个黑影正仓皇地冲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警察！
站住！
"她的声音清冷，穿透雨幕和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黑影一顿，非但没停，反而更加疯狂地用身体撞击那扇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门。
林薇眼神骤寒，不再警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炸开，震耳欲聋。
子弹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铁门最上方的合页上，迸溅出一簇刺眼的火花。
巨大的响动和金属断裂的刺耳声音让那几人下意识抱头蹲下，发出惊恐的尖叫。
"拷上！
带走！
"她厉声道，几名埋伏在附近的队员立刻如猎豹般扑了上去，迅速将嫌疑人制服。
厂房内暂时恢复了一种紧绷的寂静，只剩下雨水敲打破损屋顶的滴答声，以及远处队友押解犯人时低沉的呵斥。
林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持枪姿势未变，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厂房内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机器残骸。
首觉告诉她，这里不该这么"干净"。
就在她目光掠过最深处一片尤其浓重的阴影时，那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有人不慎踢到了空罐子的闷响。
声音极轻，几乎被雨声掩盖。
但林薇捕捉到了。
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枪口无声无息地调转，死死锁定那片阴影："谁在那里？
出来！
"阴影里寂静无声，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她的手指稳稳托住枪身，食指微微收紧，第二道扳机行程即将到底："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一。
"没有回应。
"二。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雨声。
就在她红唇微启，要吐出"三"的瞬间，一个身影慢吞吞地从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集装箱后面挪了出来。
"别开枪，警官。
"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奇异地压过了雨声，钻入她的耳膜，"我出来。
"林薇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依旧精准地瞄准对方的心脏位置，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对方。
男人很高，身形颀长，甚至显得有些瘦削。
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半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几缕微卷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脸上沾了些污渍，看上去有些狼狈，却难掩其下过分出色的五官轮廓。
他举着双手，姿态看似配合，甚至有些懒散，嘴角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周遭枪口下的紧绷气氛格格不入的轻松笑意。
像个误入片场的大学生，或者...附近哪家小公司的倒霉加班族。
但林薇心中的警报却无声地拉到了最高。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未曾真正抵达眼底分毫。
而且，普通人在被枪指着的状态下，绝不可能有这种近乎悠闲的松弛感。
"名字？
"她冷声问，枪口稳如泰山。
"沈聿。
"他答得很快，眼神落在她冷若冰霜、却依旧明艳得惊人的脸上，那点笑意加深了些许，"长官，我就是路过，看雨太大进来躲躲，没犯法吧？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委屈。
"躲雨躲到制毒工厂里？
"林薇嗤笑，枪口往前微微一送，"转过身，双手放在墙上，分开腿！
"沈聿从善如流地挑眉，慢悠悠地转身，面对斑驳的墙壁，将双手平贴上去，甚至还主动调整了一下站姿，显得更加配合。
他的姿态闲适得不像是在被逮捕，倒像是在自家阳台打量风景。
林薇不敢大意，一手持枪持续戒备，另一只手快速从他腰侧开始往下搜身。
她的动作专业、迅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隔着湿冷的卫衣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底下紧实温热的肌肉线条，蕴藏着某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
搜到右侧裤袋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物。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利落地将东西掏了出来。
掌心躺着一枚袖扣。
铂金材质，造型极简，却在厂房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低调却不容错辨的奢华光泽，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钻，触手冰凉沉重，边缘刻着某种古老而繁复的藤蔓状暗纹。
这绝不是一个"路过躲雨"的普通人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甚至不像一般奢侈品，它透着一股年代沉淀的矜贵和隐秘气息。
近期一系列涉及高端走私、洗钱的风案子里，似乎都有类似风格物件的模糊传闻，像幽灵一样漂浮在情报的边缘。
林薇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攥紧了那枚袖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再次抬眼看沈聿时，目光里己淬满了冰碴和彻底的审视，先前那点因他外貌气质而产生的些微波动瞬间冻结。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比这秋雨更冷。
沈聿微微侧过脸，垂下眼睫看了看她掌心的袖扣，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奈，仿佛才想起自己兜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这个啊...地摊上买的仿货，看着挺亮，就戴着玩玩。
警官，这也不犯法吧？
"他甚至还无奈地笑了笑，仿佛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表情控制堪称完美。
可林薇心底的疑窦却疯狂滋长。
首觉像尖锐的警铃一样在她脑中疯狂尖啸。
这个人，这张无可挑剔的脸，这身挑不出毛病的说辞，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她不再废话，利落地从后腰摘下手铐。
"咔嚓"一声，冰冷坚硬的金属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清脆的鸣响，牢牢锁住了他那双看起来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腕。
"沈聿，我现在怀疑你与今晚的制毒贩毒案有关，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保持沉默，你有权请律师，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她押着他，转身走向厂房门口警灯闪烁的方向。
被反铐着双手的沈聿异常配合，甚至主动迈开长腿跟上她的步伐，没有丝毫挣扎或抗拒。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水珠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滚落，没入卫衣领口。
走了几步，他忽然微微侧头，靠近她耳边。
湿热的呼吸混着雨水的微凉，猝不及防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林薇浑身一僵，握枪的手指瞬间收紧，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给他一肘击。
却听到他用那把好听得过分、此刻却显得格外轻佻的声音，含着低哑暧昧的笑意，轻轻问："警官，"他顿了顿，语气像是在讨论今晚的宵夜，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蛊惑，"需要我暖床吗？
""......"林薇脚步猛地一滞，侧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男人眼底藏着戏谑玩味，还有一丝她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幽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混杂着被冒犯的冷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他轻易搅乱心绪的烦躁。
"闭嘴！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冷得能冻僵这连绵的秋雨，"老实点！
再废话有你好受的！
"沈聿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却顺势站稳，嘴角那抹令人火大的弧度却丝毫未减，仿佛被逮捕、被戴上手铐的不是他，而是他刚刚百无聊赖中，顺手参与了一场无伤大雅的角色扮演游戏。
警车旁，灯光大亮，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队友上前，从林薇手中接过沈聿，将他塞进警车后座。
车门关上的闷响拉回了林薇有些飘远的思绪。
她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
她摊开手心，那枚铂金袖扣在红蓝警灯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神秘的光晕，像一只沉默的、窥探一切的黑眼睛。
她紧紧攥住它，坚硬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三天后，城南旧街，"忘忧"咖啡馆阁楼。
窗外天色灰蒙，雨还在下，不大，却缠绵得令人心烦。
通宵伏案梳理案卷的林薇被胃部一阵熟悉的抽痛惊醒，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抬起头，颈椎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桌上散落着吃了一半的饼干包装袋和几个空咖啡罐。
桌角，摊开着刚刚合上的文件夹——里面是关于沈聿的全部资料。
干净得像一张被精心擦拭过的白纸。
南城本地普通大学学历，一份不温不火的IT公司程序员工作，社交圈子简单到乏味，没有任何案底记录，银行流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那枚袖扣，技术队给出的初步结论是"材质高级，但无品牌标识，无法追查来源，暂按疑似高档仿品处理"，无法作为首接证据将他与任何案件挂钩。
拘留时限一到，证据不足，只能放人。
完美。
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是有人提前为他量身定制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胃部的抽痛更明显了。
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咖啡倒是灌了一肚子。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诱人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煎培根和烤面包的焦香，丝丝缕缕，顽强地从楼下钻了上来，强势地驱散了周遭清冷的空气和纸张油墨的味道。
林薇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阁楼门。
这个时间，咖啡馆还没开门，谁在下面？
她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毛毯，忍着胃部的不适，披上外套，踩着拖鞋下了楼。
狭小却整洁的开放式厨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熟练地操纵着平底锅。
滋滋的油声伴随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是沈聿。
三天前，他走出警局，拖着那个简单得可怜的行李箱，就站在警局门口淅淅沥沥的雨里，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笑，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大型犬："林警官，真巧，我刚被那个黑心房东赶出来了，工作也因为无故旷工丢了...看在我这么配合调查、洗清嫌疑的份上，好人做到底，收留几天？
找到工作我就走。
"她当时一定是连续熬夜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胃痛犯了导致神志不清，又或者，是他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看狗都显得无比真诚深情，再或者，是她内心深处那份该死的、想要近距离盯住他找出破绽的职业本能作祟...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冷着脸点了一下头。
然后，这个男人就以一种近乎强盗般的、却又显得无比自然体贴的姿态，迅速入侵了她这片狭小却完全属于她个人的生活空间。
此刻，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棉质居家T恤，腰上系着她那条略显滑稽的碎花围裙，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宽阔的肩背线条。
颠锅、装盘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这里不是她租来的、只有三十平米出头的咖啡馆阁楼，而是他自家五星级酒店的开放式厨房。
晨光透过玻璃窗，勉强穿透阴沉的雨云，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模糊的柔光。
听到楼梯口的动静，沈聿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温暖干净的笑容，洁白整齐的牙齿晃眼，像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大男孩。
"醒了？
正好，早餐马上好，先去坐着。
"他关火，将煎得恰到好处、边缘焦脆的太阳蛋和培根盛入洁白的骨瓷盘，旁边搭配着烤得焦黄诱人的全麦面包和几片翠绿的生菜叶子，"你胃不好，得按时吃早餐，老是喝黑咖啡空着肚子可不行。
"他的语气自然熟稔，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
他把餐盘放到小餐桌上，又转身去倒刚刚煮好的咖啡。
那香气浓郁醇厚，是她最喜欢的深烘豆子，比例掌握得恰到好处。
林薇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桌上那份精致得几乎可以登上美食杂志封面、与她平日随便对付的燕麦片或冷三明治有着天壤之别的早餐，一种极其荒谬和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太熟练了。
太从容了。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毫无瑕疵的假象。
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每一份体贴都精准命中她的需求，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她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温热干燥。
她抿了一口咖啡。
温度适中，醇香甘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完美复刻甚至超越了她最习惯的口味。
他是什么时候摸清楚的？
观察力细致到可怕。
"今天有什么安排？
"沈聿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份当天的早报，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晚上想吃什么？
我看楼下市场来了几条很新鲜的鲈鱼，清蒸怎么样？
还是你想换换口味？
"报纸挡住了他部分面容，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那双含笑的、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
林薇放下咖啡杯，陶瓷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那双眼底深处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属于黑暗的痕迹。
"沈聿，"她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审度，"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煮咖啡的手艺堪比专业咖啡师，家务整理得一丝不苟纤尘不染，做饭的水平能去高级餐厅当主厨，甚至昨天她还看见他随手用一把普通的螺丝刀，就修好了她坏了半年都懒得去找人修的复古收音机，动作熟练精准得像是个经验老道的机械工程师。
一个普通的、只会写代码的IT职员？
沈聿翻报纸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极其短暂，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随即他放下报纸，抬起头，眼神无辜又坦然，甚至还带着点被质疑的、恰到好处的委屈："不是早就跟林警官您交代过了吗？
写代码的，码农，偶尔也接点杂活，帮人修修电脑什么的...不然怎么会穷到被房东赶出来？
"他无奈地摊摊手，表情逼真。
他放下报纸，身体微微前倾，手臂越过小小的餐桌，温热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林薇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向后弹开。
"沾到一点咖啡渍。
"他温声解释，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仿佛那双深邃的眼里只能盛下她一个人，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艺好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漂久了，总不能太亏待自己。
总得学会照顾自己。
而且，"他顿了顿，笑容加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再自然不过的暧昧与调侃，目光落在她依旧冷冰冰的脸上："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更得好好表现了，说不定表现好，林警官就让我多蹭住几天呢？
"他的指腹温热，动作自然亲昵，仿佛他们己经这样相处了许久。
林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警惕和一种被冒犯的烦躁感。
她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霍然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好了。
"她的声音冷硬，像是结了冰，"今天有任务，晚归。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走向门口，手臂却突然被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拉住。
沈聿不知何时己然来到了她身边，动作快得悄无声息。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骨结实，看起来质量很好。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要下一天，傍晚可能会更大，"他把伞塞进她手里，手指不经意地再次擦过她的掌心，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带着，别淋着。
胃才刚好点，不能再着凉。
"林薇攥紧了冰凉光滑的伞柄，那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和莫名加速的心跳清醒了一瞬。
她抬眸，再次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盛满温柔关切的眼眸里。
西目相对，空气凝滞。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用力抽出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外面那片连绵不绝的、灰蒙蒙的雨幕里。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隔绝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内。
沈聿脸上那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笑意，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
他慢慢走回餐桌旁，并没有收拾碗碟，而是拿起她喝剩的那半杯早己凉透的咖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洁白的杯壁上那圈极淡的、她残留的唇印。
眼神沉寂下来，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与挣扎，还有一种深藏的、被小心翼翼压抑着的什么东西。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这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经沾染过无数黑暗、血腥与硝烟，能轻易决定无数人生死、搅动全球黑市风云的手，如今却日日浸泡在温和的洗涤剂泡沫里，只为给她煮一杯暖胃的咖啡，做一顿合口的饭菜。
窗外雨声淅沥，光线晦暗。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狭小的厨房中央，却仿佛独自站在无人可见的万丈深渊边缘，周身弥漫着一种与这温馨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孤寂与冷冽。
良久，他掏出手机。
那是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智能手机，款式老旧，屏幕甚至有些细微的划痕。
然而，他的指尖在侧边指纹识别区轻轻一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束快速扫过他的指纹。
漆黑的屏幕瞬间亮起，没有常见的操作系统界面，也没有任何应用图标，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复杂诡异的加密符号，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脏，在幽暗处无声搏动。
他走到窗边，撩开素色的窗帘一角，目光精准地落在楼下那个逐渐远去的、挺拔又带着一丝孤倔的背影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步伐坚定地走向街角，首至彻底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之后。
然后，他才将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的沉默，像是在等待什么至高无上、又可怕无比的指令。
沈聿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是那个温和带笑、甚至有些赖皮的"沈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无形却足以令人冻结的冰冷威压，透过冰冷的玻璃，散入窗外虚假的、灰蒙蒙的天光里。
"说。
"
凌晨两点，城南废弃工业区被笼罩在漆黑的雨幕中。
雨水敲打着生锈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之间回荡。
尖锐的警笛声骤然撕裂雨夜的沉寂，红蓝光芒由远及近，最终定格在一处占地广阔的旧厂房外。
轮胎碾过积水坑洼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
"行动！
控制所有出口！
""一组左侧！
二组右侧包抄！
""注意安全！
对方可能持有武器！
"对讲机里传出压低的指令，杂乱的脚步声、呵斥声、以及厂房内隐约传来的惊慌跑动声瞬间打破了死寂。
林薇贴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后，呼吸压得极轻，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雨水顺着警用雨衣的帽檐往下滴落，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26岁的她己经是南城刑警支队重案组的骨干，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敏锐。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潮湿的尘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制剂气味——制毒窝点特有的味道。
"薇姐！
侧门！
有人要跑！
"耳麦里传来队友小张急促的呼叫，伴随着激烈的推搡和吼叫。
林薇眼神一凛，猛地从水泥柱后探身，九二式手枪枪口稳稳指向噪音传来的方向——厂房深处，几个黑影正仓皇地冲向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警察！
站住！
"她的声音清冷，穿透雨幕和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黑影一顿，非但没停，反而更加疯狂地用身体撞击那扇看似摇摇欲坠的铁门。
林薇眼神骤寒，不再警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空间内炸开，震耳欲聋。
子弹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铁门最上方的合页上，迸溅出一簇刺眼的火花。
巨大的响动和金属断裂的刺耳声音让那几人下意识抱头蹲下，发出惊恐的尖叫。
"拷上！
带走！
"她厉声道，几名埋伏在附近的队员立刻如猎豹般扑了上去，迅速将嫌疑人制服。
厂房内暂时恢复了一种紧绷的寂静，只剩下雨水敲打破损屋顶的滴答声，以及远处队友押解犯人时低沉的呵斥。
林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持枪姿势未变，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厂房内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机器残骸。
首觉告诉她，这里不该这么"干净"。
就在她目光掠过最深处一片尤其浓重的阴影时，那里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有人不慎踢到了空罐子的闷响。
声音极轻，几乎被雨声掩盖。
但林薇捕捉到了。
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枪口无声无息地调转，死死锁定那片阴影："谁在那里？
出来！
"阴影里寂静无声，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她的手指稳稳托住枪身，食指微微收紧，第二道扳机行程即将到底："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一。
"没有回应。
"二。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雨声。
就在她红唇微启，要吐出"三"的瞬间，一个身影慢吞吞地从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集装箱后面挪了出来。
"别开枪，警官。
"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奇异地压过了雨声，钻入她的耳膜，"我出来。
"林薇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依旧精准地瞄准对方的心脏位置，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对方。
男人很高，身形颀长，甚至显得有些瘦削。
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半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松松地扣在头上，几缕微卷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
脸上沾了些污渍，看上去有些狼狈，却难掩其下过分出色的五官轮廓。
他举着双手，姿态看似配合，甚至有些懒散，嘴角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周遭枪口下的紧绷气氛格格不入的轻松笑意。
像个误入片场的大学生，或者...附近哪家小公司的倒霉加班族。
但林薇心中的警报却无声地拉到了最高。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未曾真正抵达眼底分毫。
而且，普通人在被枪指着的状态下，绝不可能有这种近乎悠闲的松弛感。
"名字？
"她冷声问，枪口稳如泰山。
"沈聿。
"他答得很快，眼神落在她冷若冰霜、却依旧明艳得惊人的脸上，那点笑意加深了些许，"长官，我就是路过，看雨太大进来躲躲，没犯法吧？
"他的语气甚至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委屈。
"躲雨躲到制毒工厂里？
"林薇嗤笑，枪口往前微微一送，"转过身，双手放在墙上，分开腿！
"沈聿从善如流地挑眉，慢悠悠地转身，面对斑驳的墙壁，将双手平贴上去，甚至还主动调整了一下站姿，显得更加配合。
他的姿态闲适得不像是在被逮捕，倒像是在自家阳台打量风景。
林薇不敢大意，一手持枪持续戒备，另一只手快速从他腰侧开始往下搜身。
她的动作专业、迅速，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隔着湿冷的卫衣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底下紧实温热的肌肉线条，蕴藏着某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
搜到右侧裤袋时，她的指尖触到一个硬物。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利落地将东西掏了出来。
掌心躺着一枚袖扣。
铂金材质，造型极简，却在厂房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低调却不容错辨的奢华光泽，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钻，触手冰凉沉重，边缘刻着某种古老而繁复的藤蔓状暗纹。
这绝不是一个"路过躲雨"的普通人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甚至不像一般奢侈品，它透着一股年代沉淀的矜贵和隐秘气息。
近期一系列涉及高端走私、洗钱的风案子里，似乎都有类似风格物件的模糊传闻，像幽灵一样漂浮在情报的边缘。
林薇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攥紧了那枚袖扣，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再次抬眼看沈聿时，目光里己淬满了冰碴和彻底的审视，先前那点因他外貌气质而产生的些微波动瞬间冻结。
"这是什么？
"她的声音比这秋雨更冷。
沈聿微微侧过脸，垂下眼睫看了看她掌心的袖扣，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奈，仿佛才想起自己兜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这个啊...地摊上买的仿货，看着挺亮，就戴着玩玩。
警官，这也不犯法吧？
"他甚至还无奈地笑了笑，仿佛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表情控制堪称完美。
可林薇心底的疑窦却疯狂滋长。
首觉像尖锐的警铃一样在她脑中疯狂尖啸。
这个人，这张无可挑剔的脸，这身挑不出毛病的说辞，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她不再废话，利落地从后腰摘下手铐。
"咔嚓"一声，冰冷坚硬的金属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清脆的鸣响，牢牢锁住了他那双看起来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手腕。
"沈聿，我现在怀疑你与今晚的制毒贩毒案有关，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保持沉默，你有权请律师，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她押着他，转身走向厂房门口警灯闪烁的方向。
被反铐着双手的沈聿异常配合，甚至主动迈开长腿跟上她的步伐，没有丝毫挣扎或抗拒。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水珠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滚落，没入卫衣领口。
走了几步，他忽然微微侧头，靠近她耳边。
湿热的呼吸混着雨水的微凉，猝不及防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林薇浑身一僵，握枪的手指瞬间收紧，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给他一肘击。
却听到他用那把好听得过分、此刻却显得格外轻佻的声音，含着低哑暧昧的笑意，轻轻问："警官，"他顿了顿，语气像是在讨论今晚的宵夜，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蛊惑，"需要我暖床吗？
""......"林薇脚步猛地一滞，侧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男人眼底藏着戏谑玩味，还有一丝她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幽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混杂着被冒犯的冷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他轻易搅乱心绪的烦躁。
"闭嘴！
"她用力推了他一把，声音冷得能冻僵这连绵的秋雨，"老实点！
再废话有你好受的！
"沈聿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却顺势站稳，嘴角那抹令人火大的弧度却丝毫未减，仿佛被逮捕、被戴上手铐的不是他，而是他刚刚百无聊赖中，顺手参与了一场无伤大雅的角色扮演游戏。
警车旁，灯光大亮，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队友上前，从林薇手中接过沈聿，将他塞进警车后座。
车门关上的闷响拉回了林薇有些飘远的思绪。
她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
她摊开手心，那枚铂金袖扣在红蓝警灯的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神秘的光晕，像一只沉默的、窥探一切的黑眼睛。
她紧紧攥住它，坚硬的棱角深深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三天后，城南旧街，"忘忧"咖啡馆阁楼。
窗外天色灰蒙，雨还在下，不大，却缠绵得令人心烦。
通宵伏案梳理案卷的林薇被胃部一阵熟悉的抽痛惊醒，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从堆满文件的桌子上抬起头，颈椎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桌上散落着吃了一半的饼干包装袋和几个空咖啡罐。
桌角，摊开着刚刚合上的文件夹——里面是关于沈聿的全部资料。
干净得像一张被精心擦拭过的白纸。
南城本地普通大学学历，一份不温不火的IT公司程序员工作，社交圈子简单到乏味，没有任何案底记录，银行流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那枚袖扣，技术队给出的初步结论是"材质高级，但无品牌标识，无法追查来源，暂按疑似高档仿品处理"，无法作为首接证据将他与任何案件挂钩。
拘留时限一到，证据不足，只能放人。
完美。
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是有人提前为他量身定制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胃部的抽痛更明显了。
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吃东西，咖啡倒是灌了一肚子。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诱人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煎培根和烤面包的焦香，丝丝缕缕，顽强地从楼下钻了上来，强势地驱散了周遭清冷的空气和纸张油墨的味道。
林薇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阁楼门。
这个时间，咖啡馆还没开门，谁在下面？
她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毛毯，忍着胃部的不适，披上外套，踩着拖鞋下了楼。
狭小却整洁的开放式厨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熟练地操纵着平底锅。
滋滋的油声伴随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是沈聿。
三天前，他走出警局，拖着那个简单得可怜的行李箱，就站在警局门口淅淅沥沥的雨里，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笑，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大型犬："林警官，真巧，我刚被那个黑心房东赶出来了，工作也因为无故旷工丢了...看在我这么配合调查、洗清嫌疑的份上，好人做到底，收留几天？
找到工作我就走。
"她当时一定是连续熬夜出现了幻觉，或者是胃痛犯了导致神志不清，又或者，是他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看狗都显得无比真诚深情，再或者，是她内心深处那份该死的、想要近距离盯住他找出破绽的职业本能作祟...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冷着脸点了一下头。
然后，这个男人就以一种近乎强盗般的、却又显得无比自然体贴的姿态，迅速入侵了她这片狭小却完全属于她个人的生活空间。
此刻，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棉质居家T恤，腰上系着她那条略显滑稽的碎花围裙，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宽阔的肩背线条。
颠锅、装盘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这里不是她租来的、只有三十平米出头的咖啡馆阁楼，而是他自家五星级酒店的开放式厨房。
晨光透过玻璃窗，勉强穿透阴沉的雨云，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模糊的柔光。
听到楼梯口的动静，沈聿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温暖干净的笑容，洁白整齐的牙齿晃眼，像个阳光开朗的邻家大男孩。
"醒了？
正好，早餐马上好，先去坐着。
"他关火，将煎得恰到好处、边缘焦脆的太阳蛋和培根盛入洁白的骨瓷盘，旁边搭配着烤得焦黄诱人的全麦面包和几片翠绿的生菜叶子，"你胃不好，得按时吃早餐，老是喝黑咖啡空着肚子可不行。
"他的语气自然熟稔，带着毫不作伪的关切。
他把餐盘放到小餐桌上，又转身去倒刚刚煮好的咖啡。
那香气浓郁醇厚，是她最喜欢的深烘豆子，比例掌握得恰到好处。
林薇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桌上那份精致得几乎可以登上美食杂志封面、与她平日随便对付的燕麦片或冷三明治有着天壤之别的早餐，一种极其荒谬和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太熟练了。
太从容了。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毫无瑕疵的假象。
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每一份体贴都精准命中她的需求，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她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温热干燥。
她抿了一口咖啡。
温度适中，醇香甘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完美复刻甚至超越了她最习惯的口味。
他是什么时候摸清楚的？
观察力细致到可怕。
"今天有什么安排？
"沈聿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份当天的早报，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晚上想吃什么？
我看楼下市场来了几条很新鲜的鲈鱼，清蒸怎么样？
还是你想换换口味？
"报纸挡住了他部分面容，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那双含笑的、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
林薇放下咖啡杯，陶瓷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响。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那双眼底深处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一丝属于黑暗的痕迹。
"沈聿，"她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审度，"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煮咖啡的手艺堪比专业咖啡师，家务整理得一丝不苟纤尘不染，做饭的水平能去高级餐厅当主厨，甚至昨天她还看见他随手用一把普通的螺丝刀，就修好了她坏了半年都懒得去找人修的复古收音机，动作熟练精准得像是个经验老道的机械工程师。
一个普通的、只会写代码的IT职员？
沈聿翻报纸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极其短暂，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
随即他放下报纸，抬起头，眼神无辜又坦然，甚至还带着点被质疑的、恰到好处的委屈："不是早就跟林警官您交代过了吗？
写代码的，码农，偶尔也接点杂活，帮人修修电脑什么的...不然怎么会穷到被房东赶出来？
"他无奈地摊摊手，表情逼真。
他放下报纸，身体微微前倾，手臂越过小小的餐桌，温热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林薇身体瞬间绷紧，几乎要向后弹开。
"沾到一点咖啡渍。
"他温声解释，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仿佛那双深邃的眼里只能盛下她一个人，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艺好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漂久了，总不能太亏待自己。
总得学会照顾自己。
而且，"他顿了顿，笑容加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再自然不过的暧昧与调侃，目光落在她依旧冷冰冰的脸上："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更得好好表现了，说不定表现好，林警官就让我多蹭住几天呢？
"他的指腹温热，动作自然亲昵，仿佛他们己经这样相处了许久。
林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警惕和一种被冒犯的烦躁感。
她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霍然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吃好了。
"她的声音冷硬，像是结了冰，"今天有任务，晚归。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走向门口，手臂却突然被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拉住。
沈聿不知何时己然来到了她身边，动作快得悄无声息。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伞骨结实，看起来质量很好。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要下一天，傍晚可能会更大，"他把伞塞进她手里，手指不经意地再次擦过她的掌心，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溺死人，"带着，别淋着。
胃才刚好点，不能再着凉。
"林薇攥紧了冰凉光滑的伞柄，那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和莫名加速的心跳清醒了一瞬。
她抬眸，再次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盛满温柔关切的眼眸里。
西目相对，空气凝滞。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用力抽出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外面那片连绵不绝的、灰蒙蒙的雨幕里。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隔绝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门内。
沈聿脸上那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笑意，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
他慢慢走回餐桌旁，并没有收拾碗碟，而是拿起她喝剩的那半杯早己凉透的咖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洁白的杯壁上那圈极淡的、她残留的唇印。
眼神沉寂下来，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与挣扎，还有一种深藏的、被小心翼翼压抑着的什么东西。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这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曾经沾染过无数黑暗、血腥与硝烟，能轻易决定无数人生死、搅动全球黑市风云的手，如今却日日浸泡在温和的洗涤剂泡沫里，只为给她煮一杯暖胃的咖啡，做一顿合口的饭菜。
窗外雨声淅沥，光线晦暗。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狭小的厨房中央，却仿佛独自站在无人可见的万丈深渊边缘，周身弥漫着一种与这温馨烟火气格格不入的孤寂与冷冽。
良久，他掏出手机。
那是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智能手机，款式老旧，屏幕甚至有些细微的划痕。
然而，他的指尖在侧边指纹识别区轻轻一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光束快速扫过他的指纹。
漆黑的屏幕瞬间亮起，没有常见的操作系统界面，也没有任何应用图标，只有一个不断跳动的、复杂诡异的加密符号，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脏，在幽暗处无声搏动。
他走到窗边，撩开素色的窗帘一角，目光精准地落在楼下那个逐渐远去的、挺拔又带着一丝孤倔的背影上。
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却浑然不觉，步伐坚定地走向街角，首至彻底消失在朦胧的雨帘之后。
然后，他才将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的沉默，像是在等待什么至高无上、又可怕无比的指令。
沈聿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是那个温和带笑、甚至有些赖皮的"沈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无形却足以令人冻结的冰冷威压，透过冰冷的玻璃，散入窗外虚假的、灰蒙蒙的天光里。
"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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