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那是铁锈、霉斑和劣质消毒水混合而成的诡异气息。
林薇蹲在“铁罐”避难所的医疗区角落，借着墙上那盏摇摇欲坠的菌类生物灯发出的惨绿幽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浸透了酒精的棉球。
酒精的刺鼻气味短暂地掩盖了周围的污浊，但当棉球触碰到老李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黄白脓液的伤口时，那点可怜的湿润瞬间被贪婪地吸干，只留下更深的暗红和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忍忍，李叔。”
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营养的沙哑，却异常平稳。
她的动作麻利而熟练，用仅剩的、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去。
绷带粗糙的纤维刮蹭着溃烂的皮肉，老李布满沟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浑浊的汗珠混着污垢滚落。
这里没有麻药，没有足够的抗生素，甚至连干净的清水都没有。
生存，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每一寸肌体的腐烂。
医疗区不大，由几个废弃的集装箱拼凑而成，挤满了或躺或坐的伤患和病号。
压抑的呻吟、粗重的喘息、孩童断续的咳嗽声，在低矮的金属顶棚下嗡嗡回响，构成一曲永不停歇的末日哀歌。
空气过滤系统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却无法滤尽弥漫的绝望。
林薇首起身，腰椎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她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前襟沾着不明污渍和深褐色血迹的白大褂，是她作为前医学院护理系学生最后的凭证，也是这铁罐里为数不多象征着“秩序”的东西——尽管这秩序早己千疮百孔。
突然，一阵刺耳的广播声带着电流杂音，粗暴地撕裂了医疗区的呻吟：“全体居民注意！
全体居民注意！
管理者最新通告：即日起，饮用水配额削减百分之二十，压缩饼干配额削减百分之三十。
六十岁以上老人、十西岁以下儿童配额……减半！
重复一遍……”广播里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减半？！”
角落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尖利，“这点水连孩子都不够喝啊！”
“妈的！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断了条腿、靠墙坐着的壮汉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随即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绝望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减半？
那意味着本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弱病残，将被彻底推向深渊。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口袋里一个硬硬的小方块——那是她昨天省下来的半块压缩饼干，用油纸仔细包着，原本是打算给那个高烧不退的小女孩妞妞的。
现在，这点微薄的希望显得更加渺茫和可笑。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角落，妞妞蜷缩在她妈妈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瘦弱的身体在单薄的毯子里微微发抖。
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绿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广播的余音还在嗡嗡作响，像一群恼人的苍蝇。
林薇深吸一口气，那混浊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强迫自己冷静，走到妞妞身边，蹲下。
孩子的母亲，一个同样瘦弱、眼神惊恐的女人，紧紧抱着女儿，像护崽的母兽。
“薇姐……”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林薇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她探了探妞妞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迅速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小半块灰扑扑、粗糙的压缩饼干。
她小心翼翼地将饼干掰成更小的碎块，然后拿起旁边一个磕了边的搪瓷杯——里面是今天分给她的那份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过滤水。
她用指尖蘸湿了一点水，轻轻涂抹在妞妞干裂的嘴唇上。
昏迷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小嘴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妞妞乖，张嘴……”林薇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与这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用湿了水的指尖粘起一点点饼干碎屑，极其轻柔地抹进妞妞微微张开的嘴里。
这点东西，杯水车薪，但或许……能吊住一丝生气。
她做这一切时，动作极其隐蔽，身体巧妙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有离得最近的红姐看到了。
红姐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工具箱上，正用一块油石打磨着一截不知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片。
她看起来西十多岁，短发凌乱，脸上有几道深刻的纹路，眼神像淬了火的铁，沉默而坚硬。
她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
看到林薇的动作，她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磨她的“武器”，只是握着油石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金属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在这片绝望的沉寂中，竟显出几分奇异的稳定感。
做完这一切，林薇将剩下的饼干碎屑飞快地塞回口袋，手指习惯性地滑向颈间。
那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子末端藏在她同样洗得发白的衣领下。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微凉的金属小圆牌。
她轻轻摩挲着，仿佛能从这冰冷的金属上汲取一丝力量。
这是她仅存的、灾变前的物件，一个吊坠。
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对面传来。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林薇立刻起身走过去，熟练地帮她拍背，同时快速扫视周围。
资源在肉眼可见地枯竭。
角落里堆放的绷带几乎告罄，酒精瓶底只剩下浅浅一层，药箱更是空了大半。
管理者冷酷的削减令，无疑是在加速这铁罐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走向崩塌。
愤怒和无力的火焰在她胸腔里交织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对她照顾的这些老弱，更是对她心底那个不容动摇的目标。
她安抚好老妇人，疲惫地靠回冰冷的金属墙壁。
菌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
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捻着颈间的吊坠。
避难所里压抑的喘息、孩童的哭闹、伤者的呻吟，混合着过滤系统徒劳的嗡鸣，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污泥，紧紧包裹着她。
她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地、几乎要嵌进皮肤般握紧了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牌。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焦躁。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妹妹林晓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洒在她年轻飞扬的发梢上，干净得像从未被这末世玷染。
然而，就在这温暖幻象的边缘，林薇的指尖清晰地勾勒着吊坠边缘的刻痕，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细节：照片的背面，她用指甲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符号——一个扭曲的、类似蜂巢的印记。
那是灾变前最后一条关于妹妹的信息里，一个模糊不清的标记旁边，她凭着首觉画下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紧握吊坠的指尖，悄然爬上她的脊椎。
铁罐避难所的窒息还在继续，而寻找妹妹林晓的执念，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微光，在她紧握吊坠的掌心深处，无声地灼烧着。
这枚吊坠和那个诡异的蜂巢印记，是她通往未知地狱的唯一路标，也是悬在她心头、冰冷而沉重的谜团。
林薇蹲在“铁罐”避难所的医疗区角落，借着墙上那盏摇摇欲坠的菌类生物灯发出的惨绿幽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最后一块浸透了酒精的棉球。
酒精的刺鼻气味短暂地掩盖了周围的污浊，但当棉球触碰到老李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黄白脓液的伤口时，那点可怜的湿润瞬间被贪婪地吸干，只留下更深的暗红和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忍忍，李叔。”
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营养的沙哑，却异常平稳。
她的动作麻利而熟练，用仅剩的、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去。
绷带粗糙的纤维刮蹭着溃烂的皮肉，老李布满沟壑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浑浊的汗珠混着污垢滚落。
这里没有麻药，没有足够的抗生素，甚至连干净的清水都没有。
生存，就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每一寸肌体的腐烂。
医疗区不大，由几个废弃的集装箱拼凑而成，挤满了或躺或坐的伤患和病号。
压抑的呻吟、粗重的喘息、孩童断续的咳嗽声，在低矮的金属顶棚下嗡嗡回响，构成一曲永不停歇的末日哀歌。
空气过滤系统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却无法滤尽弥漫的绝望。
林薇首起身，腰椎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
她身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前襟沾着不明污渍和深褐色血迹的白大褂，是她作为前医学院护理系学生最后的凭证，也是这铁罐里为数不多象征着“秩序”的东西——尽管这秩序早己千疮百孔。
突然，一阵刺耳的广播声带着电流杂音，粗暴地撕裂了医疗区的呻吟：“全体居民注意！
全体居民注意！
管理者最新通告：即日起，饮用水配额削减百分之二十，压缩饼干配额削减百分之三十。
六十岁以上老人、十西岁以下儿童配额……减半！
重复一遍……”广播里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减半？！”
角落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尖利，“这点水连孩子都不够喝啊！”
“妈的！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断了条腿、靠墙坐着的壮汉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随即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绝望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减半？
那意味着本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老弱病残，将被彻底推向深渊。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口袋里一个硬硬的小方块——那是她昨天省下来的半块压缩饼干，用油纸仔细包着，原本是打算给那个高烧不退的小女孩妞妞的。
现在，这点微薄的希望显得更加渺茫和可笑。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角落，妞妞蜷缩在她妈妈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瘦弱的身体在单薄的毯子里微微发抖。
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绿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广播的余音还在嗡嗡作响，像一群恼人的苍蝇。
林薇深吸一口气，那混浊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
她强迫自己冷静，走到妞妞身边，蹲下。
孩子的母亲，一个同样瘦弱、眼神惊恐的女人，紧紧抱着女儿，像护崽的母兽。
“薇姐……”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林薇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她探了探妞妞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迅速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小半块灰扑扑、粗糙的压缩饼干。
她小心翼翼地将饼干掰成更小的碎块，然后拿起旁边一个磕了边的搪瓷杯——里面是今天分给她的那份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过滤水。
她用指尖蘸湿了一点水，轻轻涂抹在妞妞干裂的嘴唇上。
昏迷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清凉，小嘴无意识地蠕动了一下。
“妞妞乖，张嘴……”林薇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与这地狱般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用湿了水的指尖粘起一点点饼干碎屑，极其轻柔地抹进妞妞微微张开的嘴里。
这点东西，杯水车薪，但或许……能吊住一丝生气。
她做这一切时，动作极其隐蔽，身体巧妙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有离得最近的红姐看到了。
红姐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工具箱上，正用一块油石打磨着一截不知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片。
她看起来西十多岁，短发凌乱，脸上有几道深刻的纹路，眼神像淬了火的铁，沉默而坚硬。
她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
看到林薇的动作，她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磨她的“武器”，只是握着油石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金属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在这片绝望的沉寂中，竟显出几分奇异的稳定感。
做完这一切，林薇将剩下的饼干碎屑飞快地塞回口袋，手指习惯性地滑向颈间。
那里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子末端藏在她同样洗得发白的衣领下。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微凉的金属小圆牌。
她轻轻摩挲着，仿佛能从这冰冷的金属上汲取一丝力量。
这是她仅存的、灾变前的物件，一个吊坠。
里面藏着一张小小的照片。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对面传来。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林薇立刻起身走过去，熟练地帮她拍背，同时快速扫视周围。
资源在肉眼可见地枯竭。
角落里堆放的绷带几乎告罄，酒精瓶底只剩下浅浅一层，药箱更是空了大半。
管理者冷酷的削减令，无疑是在加速这铁罐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走向崩塌。
愤怒和无力的火焰在她胸腔里交织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对她照顾的这些老弱，更是对她心底那个不容动摇的目标。
她安抚好老妇人，疲惫地靠回冰冷的金属墙壁。
菌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她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
指尖再次无意识地捻着颈间的吊坠。
避难所里压抑的喘息、孩童的哭闹、伤者的呻吟，混合着过滤系统徒劳的嗡鸣，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污泥，紧紧包裹着她。
她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地、几乎要嵌进皮肤般握紧了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牌。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焦躁。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妹妹林晓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洒在她年轻飞扬的发梢上，干净得像从未被这末世玷染。
然而，就在这温暖幻象的边缘，林薇的指尖清晰地勾勒着吊坠边缘的刻痕，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细节：照片的背面，她用指甲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符号——一个扭曲的、类似蜂巢的印记。
那是灾变前最后一条关于妹妹的信息里，一个模糊不清的标记旁边，她凭着首觉画下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紧握吊坠的指尖，悄然爬上她的脊椎。
铁罐避难所的窒息还在继续，而寻找妹妹林晓的执念，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微光，在她紧握吊坠的掌心深处，无声地灼烧着。
这枚吊坠和那个诡异的蜂巢印记，是她通往未知地狱的唯一路标，也是悬在她心头、冰冷而沉重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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