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三年,冬。雪霰子裹着冰雨,砸在禁宫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如万千鬼手叩击。
子时梆子声刚过,一道黑影狸猫般滑过重重飞檐,伏在**藏画阁**最高处。
檐角镇脊兽青铜铸就,兽瞳空洞,在巡逻侍卫灯笼一晃而过的微光里,
却似有粘稠的血泪欲滴。“吱呀——”陈年楠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黑影闪身入内,
浓重的陈墨与尘埃味扑面。他目标明确,无视满室珍宝,直奔最深处的紫檀龙纹立柜。
指尖划过一排排裹着锦缎的画轴,最终停在一卷玄色云锦包边的旧轴上。《未央图》。
展开画卷的刹那,阁外惊雷炸响!惨白电光撕裂夜幕,透过窗棂缝隙,
精准地刺在画中——杏花如雪纷扬,青石小径蜿蜒至一扇斑驳的月洞门。
门边倚着一名红衣女子,云鬓半松,指尖拈着一瓣将落的残杏。她微微垂首,神情似悲似喜。
最诡谲处是那双眼睛:墨色瞳孔深处,凝着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如同活物,
在电光中幽幽流转。“无咎…”一声若有似无的幽叹,仿佛自画绢深处渗出,
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悲戚。黑影浑身剧颤,画轴脱手坠地!画中景象骤然扭曲!
女子宽大的衣袖无风自动,如血雾翻涌。那些以朱砂精心点染的杏花,竟渗出露珠般的血滴,
顺着画绢的纹理蜿蜒爬行,滴滴答答,
在冰冷的金砖地板上汇成一滩小小的、尚在微微搏动的猩红。
“快逃…” 画中女子的唇并未翕动,那泣血般的声音却直钻黑影的骨髓,
“他…要来了…”藏画阁沉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狂风卷着雪粒子灌入,
数十盏惨白的宫灯瞬间亮起,映出来人明黄蟠龙袍上刺目的金线。新帝李崇烨面色铁青,
眼神阴鸷如冰窟,死死盯着地上那滩仍在搏动的血痕和展开的《未央图》。他身后,
是如狼似虎、刀剑出鞘的禁军。“好大的胆子!” 李崇烨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凌,
“敢动朕的东西!” 他目光扫过画卷上红衣女子那双流转着猩红的眼,
眼中翻腾起疯狂的嫉恨与暴虐。黑影——一个蒙面的小太监,抖如筛糠,瘫软在地。
李崇烨不再看他,一步步走向《未央图》,靴底踩过那滩血水,留下粘稠的印记。他俯身,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画中女子的脸颊,却在毫厘之距停下。他盯着那双赤金血瞳,
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未央…五年了,你还是不肯认命?还在等那个瞎子来救你?
” 他猛地直起身,厉喝:“把这画,给朕锁进玄铁柜!加九道金符!
还有这个奴才——”他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太监,声音森寒:“剁碎了,喂朕新得的獒犬。
第一章:盲画点生****承平十七年·秋·皇家猎场**震天的号角撕裂秋日的晴空,
旌旗蔽日,骏马嘶鸣。皇家秋狩,王公贵胄云集,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与野性的气息。
高台之上,帝王兴致高昂,目光扫过角落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谢待诏,
今日盛景,当入画为记。朕久闻你‘盲画’之绝技,何不展露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窗边执笔的青年。谢无咎一身素白锦袍,下摆沾染几点靛蓝,
如雪地落梅。他闻声一顿,缓缓转过身。天光勾勒出他清澈的侧影,
那双曾经蕴着星辰瀚海的眼眸,如今只剩一片沉寂的空茫。三年前一场诡异的毒患,
夺去了他的光明,也几乎埋葬了他惊才绝艳的画笔。“臣目不能视,恐污了陛下猎兴。
” 他声音清冷,不卑不亢。“哎呦!圣上就是想看您这闭着眼睛也能画乾坤的本事呢!
” 御前总管太监福安堆着笑,不由分说地指挥小太监将他搀扶到早已备好的画案前。
熟宣冰凉,紫毫温润。谢无咎垂首,指尖拂过细腻的纸面,
周遭鼎沸的人声、马嘶、号角…如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尺之地时,
诡异地归于一片死寂的虚无。他的世界,只剩下指尖的触感,鼻端的墨香,
以及…风拂过林梢的细微变化。蘸墨,落笔。笔走龙蛇!墨线在绝对的黑暗中疯长。
是笔锋顿挫的力道;惊鹿腾跃的矫健是飞白扫出的疾风;羽箭破空的凌厉是枯墨劈出的裂痕!
笔随心至,如有神助。观者无不瞠目,只见那盲眼画师腕底风云激荡,
一幅气韵磅礴的《秋狩逐鹿图》瞬息间已具雏形,墨色酣畅淋漓,布局奇崛,
竟比明眼人更显神韵。“妙!妙极!” 皇帝抚掌大笑,“点睛!点睛之笔何在?
”谢无咎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的墨将滴未滴。点睛?他早已不花眼。黑暗中的万物,
本无眸可点。那场毒患之后,他再未画出过一双完整的、有生命的眼睛。“护驾——!
沈家小姐惊马坠崖了——!”凄厉的惊呼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穿了高台的喧嚣!
人群瞬间炸开,潮水般涌向西侧陡峭的断崖。谢无咎被推搡着向前,
冷冽的崖风卷着沙砾扑打在脸上。他看不见那深不见底的幽谷,
却能清晰地“听”到:风从深渊倒灌的呜咽,碎石滚落峭壁的叩击,
以及——一声微弱却顽强的心脏搏动声,正从百丈深渊中传来,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幼鹿,
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哀鸣!“未央——!”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震荡山谷,是将军沈拓。
那个名字——**沈未央**——像一道惊雷劈进谢无咎沉寂的脑海!三个月前,
护国寺那个暴雨如注的深夜。他被诡异的毒粉灼伤双眼,剧痛钻心,
鲜血混着雨水从指缝涌出,濒死之际,一只冰凉而颤抖的小手死死捂住了他的眼睛。
少女带着哭腔的喘息,如同烙印,深深烙进他的骨髓:“画师大人…撑住…别闭眼…”是她!
那个在绝望黑暗中给予他一缕微光的少女!此刻,那缕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
正在深渊中急速黯淡、飘摇欲熄!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从心口炸开,
瞬间烧尽了所有理智的藩篱。谢无咎猛地推开搀扶的太监,跌跌撞撞扑回画案!
他抓起案上锋利的刻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指尖!殷红滚烫的血珠,如同最艳丽的朱砂,
大颗大颗滴入端砚中残余的松烟墨里。血与墨迅速交融、沸腾,
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妖冶的暗红色泽。他抓起紫毫,饱蘸这浓稠的“血墨”,
凭着那心跳声传来的方位,朝着画卷上那只正腾跃于半空、尚未点睛的白鹿——狠狠点下!
“嗡——!”笔尖触及鹿瞳的刹那,整张熟宣纸剧烈震颤!
仿佛有看不见的涟漪自那一点血墨晕开。画中白鹿那双以血墨点染的瞳孔,
骤然迸射出刺目的赤金光晕!那光芒如此妖异,竟让围观众人下意识地闭眼后退。与此同时,
崖底传来士兵狂喜到变形的吼叫:“抓住了!老天爷!小姐抓住藤蔓了!快!拉上来——!
”高台之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毕生难忘的一幕:画卷上,
白鹿那双赤金流转、仿佛活过来的眼眸,
少女——**沈未央那双因极度恐惧和求生本能而睁大到极致、此刻正茫然望向高台的眸子,
一模一样!**那赤金的光芒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却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击者的心底。李崇烨站在帝王身侧,眯起眼,
光在狼狈却难掩清丽之色的沈未央和案前白发垂落、指尖犹自滴血的盲眼画师之间来回扫视,
嘴角勾起一丝玩味而冰冷的弧度。2 深宫烬起秋猎“画妖”风波,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流言蜚语比瘟疫传播得更快:将军府庶女沈未央是画中精怪所化,
盲眼画师谢无咎以邪术点睛,触怒上天遭致失明,二人皆是妖异,不祥之兆!将军府内,
未央被嫡母以“招惹祸端、败坏门风”为由,鞭笞后禁足于偏僻小院。高墙深锁,流言如刀。
唯有夜深人静,护国寺后山那片寂静的竹林,成了两个“妖异”之人短暂喘息之地。
“你不该来的。” 未央裹着单薄的斗篷,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伶仃。
她脸颊上那道新鞭痕在月色下泛着青紫。谢无咎面朝虚空,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身边一根冰凉光滑的竹节,声音低沉:“我听见了。
” 他听见鞭子破空的厉啸和她压抑的闷哼,听见她在无人处对着残月低低啜泣,
那声音像细小的针,扎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无咎,” 她的声音忽然抖得不成调,
带着巨大的恐惧,“太子…太子昨夜在东宫…暴毙了!今晨…父亲被宫里的禁军锁拿下狱,
说是…说是搜出了巫蛊厌胜之物!”平地惊雷!三日后,
将军沈拓“勾结妖人、巫蛊咒杀太子、图谋不轨”的罪名被昭告天下。
铁证如山实为精心构陷,龙颜震怒。沈家满门抄斩的诏书,如同一道黑色的丧幡,
覆盖了整个京城。刑场之上,沈拓一身囚衣,傲骨嶙峋。临刑前,他浑浊的目光穿透人群,
死死望向掖庭方向,嘴唇无声开合:“未央…活下去…” 铡刀落下,血溅五步。沈家男丁,
无一幸免。唯庶女沈未央,因身负“画妖”之名,被视为“邪物”需另行处置,
暂押掖庭死牢。**夜·掖庭死牢**腐臭的稻草堆里,未央蜷缩成一团。
脚踝被沉重的铁链磨得血肉模糊,血痂混着污垢,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
牢门“哐当”一声被粗暴推开,浓重的龙涎香气瞬间压过了牢房的恶臭。
明黄的蟠龙纹袍角拂过满地秽物,停在未央面前。“沈姑娘,” 李崇烨俯下身,
金冠垂下的明珠几乎贴上她惨白干裂的唇,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可想救你父兄?
”未央猛地抬头,死寂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殿下…您有办法?”“自然。
” 他冰凉的手指抚过她脸颊那道鞭痕,带来一阵战栗,“做我的妾。明日,
你父兄流放岭南的旨意就会下达。”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如同下达最终判决。
**同日·夜·画室**“砰——!”画案被猛地掀翻!墨汁、颜料泼溅得到处都是,
一片狼藉。谢无咎如同受伤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
他刚从护国寺玄寂禅师处得到密报——沈家男丁早已在诏书下达前就被秘密处决于天牢!
所谓的流放,不过是李崇烨用来诱骗、碾碎未央最后一丝尊严和希望的毒饵!那座别院,
是比掖庭更华丽、更绝望的囚笼!“她不能去…那是地狱!” 他嘶哑地低吼,
跌跌撞撞冲向宫门。冰冷的铁戟交叉拦在身前,禁军侍卫面无表情:“三皇子有令,
任何人不得擅闯掖庭,违令者,斩!”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盲眼的画师被狠狠推搡在宫门外的泥泞里。他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掖庭的方向,
用尽全身力气,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未央——!别信他——!
别去——!” 凄厉的嘶吼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之中,额角的鲜血混着雨水,
在他苍白的脸上蜿蜒流下。
3 血溅宫阶**三皇子别院·婚夜**满院刺目的红绸在暴雨的冲刷下,
如同一条条淌血的长舌。未央穿着那身不合体的、象征着屈辱的嫣红嫁衣,
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枯坐在冰冷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颊边的鞭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嬷嬷刚为她梳妆时,她不肯戴那支象征着妾室身份的素银簪,
换来的是一记更狠的耳光。“吱呀。” 房门被推开,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龙涎香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李崇烨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她,
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丝残忍的欣赏。“还在想那个瞎子?” 他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迫使她仰起头,“他今日在宫门外,嚎得像条丧家之犬,
可惜啊…” 他俯身,灼热的、带着酒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你的好父兄…头七都过了。”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未央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随即,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和毁灭的冲动,如同火山岩浆,轰然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镜中女子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眸,赤金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嫁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她猛地抓起妆奁上那支锋利的、原本用来簪发的赤金长簪,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刺向李崇烨的咽喉——同归于尽!“噗!”一声沉闷的轻响。簪尖离他喉头仅三寸之遥,
竟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死死钳住,再难寸进!李崇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随即化为冰冷的嘲讽和暴怒。他手腕一翻,
袖中滑出一枚通体漆黑、刻满诡异符咒的玉扳指——“镇魂珏”幽光流转。
“玄寂那老秃驴的东西,克的就是你这等妖物!” 他厉喝一声,催动珏上法力。“啊——!
” 未央如遭万钧重锤猛击胸口!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金簪脱手落地。
无形的枷锁死死勒住了她的魂魄,将她所有的反抗之力瞬间抽空,瘫软在地。“看来,
还是没学乖。” 李崇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如看蝼蚁,“明日搬去北苑冷香阁。
记住,你的命,连着谢无咎的命。” 他拂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心如死灰的未央。
**冷香阁·冬**冷香阁,名副其实。精致华丽的囚笼,位于别院最偏僻的角落。
阁外贴满了黄色的符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镇魂珏的力量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日夜笼罩着这里,禁锢着她的魂魄,
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消息。未央终日抱着谢无咎当年遗落在护国寺的那只旧埙。
陶埙冰凉的触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埙身底部那行他亲手刻下的、细小而深刻的字迹:**“心未盲。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流逝。寒冬腊月,她裹着单薄的棉衣,倚在冰冷的窗边,
望着宫墙的方向。一次偶然的机会,
她偷听到两个负责洒扫的宫女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听说了吗?
画院那个谢待诏…快不行了…”“…可不是,咳血咳得吓人,瘦得脱了形…”“…前些日子,
他为了求见冷香阁那位一面,寒冬腊月跪在皇子府外整整一天一夜啊!
手指都冻掉三根了…”“…唉,也是个痴人,何苦呢?那位…可是殿下心尖上…呃,
是殿下严令看守的…”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未央死死攥着那只冰冷的埙,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无声地渗出,浸入陶埙粗糙的孔隙,留下暗红的印记。窗外,
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一片苍茫。她望着宫墙的方向,那双被禁锢的赤金眼眸深处,
幽蓝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一个决绝的念头,在死寂中悄然成型。
4 画骨成囚**永昭元年·新帝登基夜**黄袍加身,大赦天下。
整个京城沉浸在虚假的狂欢之中。新帝李崇烨踩着厚厚的积雪,踏入了冷香阁。他志得意满,
眉宇间是掌控一切的冷酷。“朕登基了,未央。” 他抚过她冰冷麻木的脸颊,
语气带着施舍,“做朕的贵妃,前尘旧事,朕可以一笔勾销。” 他相信,
在绝对的权力和镇魂珏的压制下,她终将屈服。未央缓缓抬起头,数月来第一次,
她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赤金色的光芒再次流转,
竟奇异地映照出几分当年崖边少女的倔强与明艳。她没有拒绝,反而轻轻点了点头:“好啊。
”李崇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狂喜取代。未央起身,
走到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木箱前,费力地打开。
她从箱底取出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正是当年秋猎坠崖时她所穿的那件鹅黄色骑装。
衣襟处,被枯枝撕裂的口子已被拙劣地缝补好,那些曾经浸透的、属于她和谢无咎的血迹,
早已被反复洗涤,只留下淡淡的、洗不掉的褐黄印记。“但我要穿着它,” 她捧着旧衣,
声音平静无波,“去摘星楼看烟花。”李崇烨眯起眼,
审视着她脸上那异常平静的笑容和眼底流转的赤金光芒。一丝疑虑闪过,
但旋即被膨胀的自信压下。镇魂珏在他怀中微微发烫,提醒着他掌控一切的力量。
他最终颔首:“准了。朕陪你去看。”**摘星楼**京城最高的楼阁。夜空中,
万千烟花次第炸开,流光溢彩,将整座皇城映照得如同白昼下的琉璃幻境。
百姓的欢呼声隐隐传来,庆祝着新皇登基。未央凭栏而立,
寒风将她单薄的旧骑装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伶仃的轮廓。那洗得发白的鹅黄色,
在漫天华彩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李崇烨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
欣赏着这盛大景象,也欣赏着栏杆边那道纤细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未央忽然转过身。漫天流光在她身后炸裂,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她朝着李崇烨,灿然一笑。
那一笑,竟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惊心动魄的明艳,眼底赤金光芒亮得刺眼,
仿佛燃尽了所有的生命之火:“陛下,你看这漫天烟花…绚烂吗?
”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飘忽,带着一丝奇异的空灵,“像不像…我沈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
血溅刑场那天…溅起的血光?”李崇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未央已如一只决绝的赤鸟,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轻盈地翻越而出!
狂风瞬间卷起她散落的长发,那件鹅黄色的旧骑装如同残破的蝶翼,在百尺高空中猎猎翻飞,
朝着下方冰冷坚硬的汉白玉广场,义无反顾地直坠而下!“拦住她——!
” 李崇烨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侍卫的刀锋只来得及划破她一片翻飞的衣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未央在空中张开双臂,彻底挣脱了那无形的枷锁。她最后的目光,
穿越重重宫阙,精准地投向宫墙之外、画室的方向。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
那声呼喊穿透了烟花的轰鸣,撕开了凛冽的寒风,
响彻在寂寥的夜空:**“无咎——活下去——!!!”**“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狠狠砸碎了皇城虚假的繁华。刺目的猩红,
在洁白的汉白玉广场上,如同最残酷的朱砂泼墨,迅速洇开、蔓延,
蜿蜒成一片绝望的、无声控诉的图景。
5 血墨启禁**画室·同一时刻**谢无咎正用那仅剩的、布满冻疮和伤痕的三根手指,
握着刻刀,在一块桃木上艰难地雕琢着。木屑纷飞,那模糊的轮廓,依稀是未央的眉眼。
他要为她刻一个替身木偶,一个寄托思念的载体。刀尖猛地一颤!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仿佛有一根与他心脏血肉相连的弦,
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扯断!“噗——!”一大口粘稠的黑血毫无预兆地喷溅而出,